我是听着东北话,说着东北话长大的,小的时候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和自己一样,说着同一种语调的话,所以压根就没有对东北话“另眼相看”的意识。后来村里来了关里人,说着满口“隔路味”的话,怎么听竟也听不懂,这时候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和自己说一样的话。在听不懂外地人说什么的时候,就突然感觉到,东北话最好,既能让人听得懂,而且听着还美。因为那些关里人说,你们东北人说话就跟广播里那声一样。能和广播里的声一样,自然听起来很悦耳了。
后来走出东北开始闯荡世界,耳朵算是“开了眼”,听到了五花八门的方言,自己也学着能说几种地方语言。不过,最终还是觉着东北话最好。虽然走出东北的我,说着一口相对纯正的普通话,回到家乡总有人说我是京城来的,但身在异乡,每每听到乡音,就会激动不已,那股子见到亲人般的亲热劲,全是那带着大茬子粥味的东北话给勾起的。无论走到哪里,遇到说着东北话的人,纵然故里之间相差千里,依旧觉得是一家人。
东北人听着东北人说话,觉着从里到外的亲。而外地人听着东北话,一样有很亲近的感觉,因为它从来都是直白和直通人心的,质朴而纯真,脆爽中透着真诚和热情,让人觉着说话的人和自己距离很近,仿佛早就认识一般地熟稔。所以,东北语言是最具亲和力的,它能神奇地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缩近,使你在交流中不自觉地敞开心扉,忘了设防。
还有,初和一个东北人交流,即便你们刚刚认识,他同你说话的时候,就会把自己的亲人和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比如说起他的妻子,他会指着你说:“你弟妹”或者“你嫂子”(称呼什么当然视你的年龄而定);说起他的父母,他也会对着你说:“你叔你婶”;其他的,还有“你侄子”、“你外甥”,总之从老到小与你都能论上关系。而若问及你家里的人,他也不会直接问:你爱人怎么样?你父母如何?而是很亲切地问:“你家我嫂子怎样?”“你家我叔我婶好啊?”那称呼叫人听着比从真正的亲人嘴里叫出来的还亲。东北话就是这样让人听着没有距离感,就连走在大街上,彼此谁也不认识,问个路打听点事,一张嘴也都是“哥”、“姐”的。
东北话有一个显著的特点:贼逗。这不仅仅是因为东北人天生幽默,还因为东北话本身发音就带着乐。平平常常一个词,从东北人嘴里说出来,听着就特别的有意思,就让人忍不住想笑。比如东北话中把“人”读成“yín”,“让”读成“yàng”,“热”读成“yè”把北京话里的“侃大山”说成是“瞎白乎”,动辄再来一句“俺们那旮沓”,“你对俺贼拉好”,扯着东北话特有的调,听起来冒着“宋丹丹式”的傻气和土气,不逗人笑才怪。难怪这东北多产笑星,如赵本山、范伟、黄宏、潘长江、巩汉林,还有我们县的高秀敏等人,操着一口土的掉渣的东北话,惹得全国人民捧腹。
在外人看来,出了山海关,人人说话都一个味,说的都是东北话。但是细品起来,由于地域文化的差异,东北各地区之间的东北话还是有区别的,还是存在“此东北话”和“彼东北话”的。
最容易辨别的不同之处是,辽宁的部分地区的口音与大家熟悉的东北话相去甚远(如大连、丹东,海蛎子味儿甚浓),而长春、哈尔滨等地的口音虽然同出一个语系,听起来差别不大,但行家还是能分出彼此的。可以说,以沈阳为界,沈阳以北的人说得算是正宗的东北话,沈阳人的话半带东北特点,半夹杂着非东北音,有时恍惚觉得与河北、天津话有点接近。而沈阳以南的地区,则“大茬子味”越发的淡了,听起来接近山东方言。而且那种统一性也不如黑吉两省那般齐整,相距一两百里地的县市,语言也不尽相同。尤其是大连,完全受胶东半岛的影响,那被喻为“海蛎子味”的大连方言,几乎没有一点东北话的味道了。到过胶东的人一听就知道,这种语音的源头在哪里。而锦州西南临近山海关的地区,那一带的人一张嘴说话,和河北人一个味。这还要归于文化的作用以及人口的迁移和流动的影响。
说东北话不能不说说东北的称呼,东北话中的称呼说道还真是不少。比如称排行最小的那位,不叫“小×”,而是称“老×”,比如对“小姨”不叫小姨,而叫“老姨”,以此类推,清一色地对“小”称“老”。如此一来,被称做“老”外甥的,可能只是一岁的孩子;被称做“老”姑的,也可能只是几个月的婴儿。在东北农村,家里最小的孩子,大多起名时,被冠以“老”字,比如“罗老崽子”、“肖老胜子”“赵老九子”“徐老东子”……一听这名字,他在家里准是最小的孩子。
嘿嘿,怎么样,东北话有点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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