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衣柜飞来了一只雀。

我问：雀！

你为什么飞到我家？

我问：雀！

你为什么飞到我的衣柜？

我问：雀！

你为什么飞到我的衣柜筑起了你的家？

 

雀说：猪！

雀说：猪！

我喜欢你的气味。

雀说：猪！

衣柜里都是你的气味。

雀说：我的家便是你的气味。

 

 

这首诗是从《麦唛·宁静声音》里抄下来的。——算不算诗呢？我觉得更像小孩子的呓语，稍加了点韵律。那天真的固执，像小孩子走在你身后，硬要拉着你的袖子跟你絮絮叨叨的亲昵感觉。没有逻辑，就是一根筋到底。

 

珍贵的可爱啊。

 

麦唛曾经在中秋节的晚上问妈妈：到底有没有一种东西，是这样便这样，不会可是但是反而，没有不过其实不一定。妈妈想了想说，有。不过没有说出是什么。其实那个时候妈妈并没有理解麦唛的意思。后来妈妈想明白了，特意跑到麦唛的房间里跟他说：有，一定有。你相信是什么，便是什么。但是，一定有。

 

就像麦唛相信的：在云层上，有，一定有，一个圆圆的月亮，在中秋节的夜里，照得灿烂。

 

小孩子相信的，为什么我们偏要怀疑呢？

 

相信是一种幸福，就像清醒是一种痛苦。如果怀疑是聪明，那这种聪明，我宁可不要。

 

这本书里还有一个故事。是关于麦唛的爸妈的。麦唛的爸妈不是猪，是人。麦唛是被收养的。故事的名字是，《那一片光》。

 

 

走在街上，两旁的路灯一下子亮起。我和爸爸难得两口子外出晚餐。一月的冬天像果冻。

爸爸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想先走走。

天其实还未全暗下来，宝蓝色的天空宽广而体贴。爸爸说，像我。

我们沿着电车路走，凡尔赛宫式的家具逗得我们哈哈大笑。我们没钱，但我们有品位。爸爸笑着说，买不起这些家具的人，都这样想。

爸爸今天找到了一份工作，我们要好好庆祝——我们有品位，又有钱！

爸爸问我想吃什么。我说还想多走一会儿。

我们沿着电车路走，安详的榕树更安详了，地上还有三只灰鸽在啄食，天要暗还未暗。爸爸说，不如吃樟茶鸽！

板球会的入口还挂着圣诞灯泡。我们不懂得打板球，但想进去看看。爸爸说，不如去吃火锅！

但我还想再多走一会儿——看，天还是湛蓝的！

我们沿着电车路走。电车沿着路轨驶过，没有半点偏差。爸爸说，像回转寿司。唉……他一定是饿坏了！爸爸说，是啊！

沿着电车路走，我们上了一家客家菜馆。炸大肠，梅菜扣肉，三鲜骨髓，霸王盐焗鸡……都是大肉！爸爸最喜欢大肉，我不准，但今天让他放纵一下。

今天我也想放纵一下！我们叫了一桌子肉，认识的伙计还给我们暖了半杯糯米酒。爸爸说，吃肉才有力量！看着爸爸，像个快乐的小朋友。

爸爸这才开始多说话。我很喜欢看爸爸说话，最近他说话少了，现在爸爸很多话。

步出饭店，满街都是光。我们带着微微的醉意和满肚子的肉，在铜锣湾的闹市里走着走着。我们看了一会儿VCD，看了一会儿衣服，走进了凉果店，上了书店，什么也没买。

我们已经很满足，再多已是贪婪。

于是我们沿着电车路走，步行回家。我想让爸爸拉我的手，但爸爸很少会拉我的手。电车沿着路轨转了个弯，没有半点偏差。

风吹过我的头，再吹过爸爸的头，吹进夜里。爸爸早已静下，我也不想说话。夜越清凉。

黑夜里，我指着半空的一小片光——爸爸，看，我们忘记关灯了啊！

我们停下来，傻愣愣地望着那一片光，抚摩着光周围的每一个细节。奇妙的光，是我们的家，我们创造的这片光，也是我们的全部。

爸爸还在看着那片光。我看了爸爸一眼，那张脸，也是一片光，一片坚定却温柔的光。我忽然想，明天晚饭，给他炖一个羊腩煲！我想像着他回家时的笑容。

 

 

整个故事，是淡淡夜色里闪耀的温柔。

在麦兜麦唛的书里，可以看到好些这样的故事，点亮着一些渐渐被忽视和远离的平凡的浪漫。

麦唛的妈妈说：我们已经很满足，再多已是贪婪。

这样的时刻，在他们的生活中也许很少很少。麦唛的妈妈不是说了吗，难得两口子外出晚餐。所以，他们也极少有机会，有这样的闲心，从远处欣赏自己创造的那一片光。但是，这样的时刻，足以烛照生命中无数个看似没有光彩的，充满油烟气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