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复杂，内心积淀过于厚重，一时翻滚不动。想说的话太多，倾诉已成为奢望。他陷进我对面带软垫的藤椅里，点燃一支香烟，对我的存在不管不顾，完全沉入了自我维度之中，将那些芜杂的过往，进行回放，梳理、修剪，变成精炼的语言。

“那些传言，你也听到了吧。男女关系混乱，性病，甚至艾滋，你信吗？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到我家来。”短暂的沉默之后，仿佛这一堆晦涩、难看的东西就堵在胸口，非得先清理出来，我们的交流才能通畅无阻。虽然才回来一周时间，关于他的流言已在耳边萦萦绕绕。一周后就离开家乡的我，怕什么呢?什么名声，什么街坊间的非议，由它去吧。

“你能想象我爸爸死后，我妈过着什么日子吗？只有一个词能形容，不是解脱，而是解放。轻松、快乐、自作主张、充满活力。换了一个人似的。她临终的时候说，幸亏你爸先走了，我终于过上了几年好日子。可悲的婚姻，特别是老一辈，离婚就是耻辱，就是晚节不保。但是就算这样，她在世时还是催促我找个好女孩，结婚生子。后来她得了病，这更成了她的一块心病。我是独子，她不忍心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没着没落的。为了安慰她，也为了躲避即将淹没一切的莫大的孤独感，我决定接受一个本单位的追求者，对，我没有费劲，现成的爱。“说到这，他笑了，可笑得并不轻松，我知道，那爱不会一帆风顺。我也以微笑鼓励着他。烟雾，孤独，爱，像一首诗，但而我们生活在诗的另一面，凹凸不平，坑坑洼洼。

”我们交往了一年，谈婚论嫁时，她突然要求以她的名买一套房。说到底，她对我不放心。就是这套房，我打算结婚时转到她的名下。但我觉得她的提议是个不祥之兆，心里留下不快的影子。果然，一天我洗完澡出来，发现她在查我的手机。瞬间，父母相处的情景一下子涌现出来。猜疑，攻击，冷战，相互提防，满怀恨意地做爱就像诅咒对方的仪式——你不爱我，也不能爱别人。肉体上他们没有背叛对方，但精神永远是撕裂的，曾几何时，他们试图用孩子去填补裂痕，可是连孩子也被撕裂了。一想到这些，我当即崩溃，歇斯底里地叫她滚蛋。不久，我妈也抱憾离世。“

”真对不起，当时我一无所知。“我打断了他，为自己对传闻半信半疑而产生的好奇心歉疚，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的处境——那吃人的孤独。

”和她分手后，我离开了单位。跟大学同学联手做生意。同时也开始颓废放纵的生活。生意直线上升，精神与肉体却堕入深渊。没多久，我遭到惩罚。染上性病，除了艾滋，传闻都是真的。当时真想死。治好后，生活变得节制而无望。一面在生意圈中倍受追捧，另一面大街小巷又指指点点。真是个滑稽的社会。”他无奈地摇摇头。

“你有没有想过去别的城市生活，一切重头开始？”我对这个提议并没有把握。

“也许这是个好主意，但我要生意在这里，不是说走就走的。你呢？还好吗？说说你的事吧。”我的事？其实不幸的家庭越来越相似。后来，我们说起小时候的事，他说，一天他看到一个女生裤子上一大片血迹，他觉得可能她会死的，但死就死吧，反正这辈子他不会爱上女人的，世上没有女人也没有关系。现在觉得女人可爱，可以是情人，是朋友，只是不结婚。因为一结婚，她们就成了冤家对头。所以爱她就不要娶她回家。。。我一路聆听，不置可否。呵呵。长大成人后，都有了自己的体验。

我走的时候，他似乎轻松了许多。一年后的一天，他给我打电话来，说他到了新的城市生活，跟我只有两小时车程。他高兴地告诉我，“沙沙，我才发现，原来有好多不婚主义者，我们常常聚会，一起旅行，运动。下次你也过来，参加我们吧。”

哈哈，我单身，天天跟不婚主义者混，还能找到对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