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地，一个火辣辣的女人

似乎刚刚醒过来，这片野高粱

涨满青春的欲望

远方，蓝色的天空与黄土地

一次又一次交换眼神

而被目光挟住的是一个女人

 

这个红袄红裤火辣辣的女人

突然划过了高粱骒子雄性的臂膀

来啊，烈酒算什么

她的身上，像红得发烫的烙铁

在谁都无法预料的预演中

一点红，迅速地

铺向四面八方的高粱地

 

曾经的蛮荒

卷过一阵掠地而过的红色风暴

原始而幸福着

此刻，残阳如血

在野性的晃动中，慢悠悠地

走了出来

 

瀑布

 

脆，喝尽一碗白酒

作巅狂状，疾步奔向悬崖

一声长啸

让尘世的柔软吹响号角

 

这个夏天

所有的蝴蝶都患上忧郁症

所有的溪水都被长期包养

 

渴望激情

渴望新生

谁说万丈深渊不可以拯救

一个陈旧破落的生命

 

 

油菜花，疯狂了

 

来吧，疯狂地来

就像摇滚，就像满地坠落的星星

一起怒吼，一起颠覆

唱，或者是跳

什么样的姿势，都可以

 

来吧，猛烈地来

扯开你的大旗，振臂呼喊

把压迫久了的苦难

交付三月，交付三月的一次起义

以满腔的热血，来换取胜利的果实

 

来吧，浩浩荡荡地来

这场生动的革命

是春天里不可复制的战场

千里江山，烽火遍地

从此，都是你黄金般的领地

 

 

桃子熟了

 

白头发的老大妈从大洋山来

一筐在前，一筐在后

挑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里透红的桃子孩子似地伏在筐里

一声不响

外面的人指指点点

挑剔的目光不停地抚摸

那只不安分的手，一下又一下

捏着桃子的粉脸

就这个价了，一个铜板的重量

怎比桃花还轻啊

 

熟了，桃子熟了

这一场梅雨，桃农忍痛把女儿贱卖了

 

 

桃花之殇

 

去年的桃花

在赶往春天的路上

突然生了病

 

说是赴一场风花雪月

说是生一堆儿女子孙

斜坡之上，旧盟仍在

 

雨水总是出其不意地

伸出双手，抚绿了一枝

又折断一枝

 

横竖拧不过一场风雨

只怪桃花命薄，在寂寞黄昏

抱香枝头，疼痛满地

 

 

如果我是唐朝的那个女子

 

如果可以

我一定坐在唐朝的月光下

一纸素笺，两袖清风

淡淡地写一个人的名字

然后吟成一首诗

让优雅的古韵

一次一次回响和呼唤

 

如果可以

我一定在大唐的三生石边

守着挂满枝头的誓言

你来与不来

我不管

只在你走过的路边，独自

享受花开的美丽

 

如果可以

我不上绣楼，不抛彩球

曾经流转的那一眼，注定了

生生世世的牵挂和眷恋

等你，等你唤一声小娘子

我心里的月光就跑出来

一路锦绣，满园春色

 

满山的春天都在奔跑

 

斜斜的山坡上，那棵桃树如此之瘦

来不及修饰的枝枝叶叶

像冬天一样憔悴

 

阳光热烈而多情

一点一点燃烧，一点一点烂漫

直接把大地染成红，染成绿

 

堤坡上有几个青虫长出了翅膀

轻轻一抖动，那树桃花就怀孕了

我看见，满山的春天都在奔跑

 

紫云英的忧伤

 

铺开满地的忧伤，满地的紫

星星点点的心事蔓延

写一首无字的诗

  

谁在读我，读懂我忧伤的

又是谁

一些幸福很小，小到

看不见我的花蕾

看不见我写的字迹

那些日子本来就很美丽

春天在奔跑

绿色拼命地生长

只有我挤在紫色的幻想里

给你写诗

 

我要赶在春天里写完

这一首青春浪漫的诗

让你慢慢读我

读我如水的年华

读我花蕊的泪痕

蝴蝶蹁跹，田野烂漫

风儿脚步轻轻

我看见，你的眼里蓄满好多花事

却沦陷在紫色的忧伤中

怜惜而又心疼

 

这首诗你一定要藏好

满地的紫啊，一年只开一次

来生，是否还能遇见

是否还能那样深深地相爱

 

花朵的内伤

 

仿佛一夜之间，所有的植物

纷纷站成了秋天

风越来越瘦，瘦得不忍相见

野花摆放成一种姿势，作告别演出

只有菊花还开着一张笑脸

偷偷思量，何时成为别人的新娘

 

开过的，或正在开的花朵都很美

包括她们的身世令人着迷

但不是所有的开放都有结果

就像相爱的两个人，不一定结成连理

内伤在心，却一再保持沉默

就连凋零，只是一声默默的叹息

 

最后的花瓣一定要掉下来的

最后的一滴眼泪也要掉下来的

流连红尘，热爱土地

世间最美的风景都已入画

最后的飞落，以怎么样的姿势谢幕

都是美

 

 

二泉映月

 

只那么轻轻一拉

月光碎了，再也捡不起来

你看不见满地的忧伤

心里却装满苍凉

阿炳，我知道

所有的悲苦

所有的疼痛

在琴弦末梢挣扎

每一个音符，涌出的

都是艰辛的眼泪

 

风满袖，人空瘦

一叶惊秋的黄昏

你坐在寂寞的小巷口

泉水流过，你高傲的魂灵

与大海的沧浪遥遥相依

阿炳，水与水的相通

心与心的相连

就在你的一弦琴上

世界上还有什么

比知音更深厚，更温暖呢

 

二胡走过，琴心在颤抖

把一湖清泉都弄哭了

岸边的人，望月

望出了一脉哀怨和清愁

 

发表于《作家报》2012年1月31日--2月10日（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