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古柏行

杜甫

孔明庙前有老柏，柯如青铜根如石。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君臣已与时际会，树木犹为人爱惜。云来气接巫峡长，月出寒通雪山白。忆昨路绕锦亭东，先主武侯同閟宫。崔嵬枝干郊原古，窈窕丹青户牖空。落落盘踞虽得地，冥冥孤高多烈风。扶持自是神明力，正直原因造化功。大厦如倾要梁栋，万牛回首丘山重。不露文章世已惊，未辞翦伐谁能送。苦心岂免容蝼蚁，香叶终经宿鸾凤。志士仁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

【译文】

孔明庙前有一颗苍老的柏树，树枝如青铜树根如磐石。如霜的老树皮足有四十围，苍翠的树枝高达仿佛能有两千尺。先主孔明曾经在此风云会，树木同样被人尊敬和爱惜。树色苍苍彷佛可接巫峡之云气，树枝遒劲同样得到雪山之月色。回忆当年我曾漫步成都锦亭东，先主武侯同在一座祠庙中。庙外古柏矗立于郊野，庙内雕梁画壁彩绘门窗一片空。这棵古树虎踞龙盘般深深扎根虽得好土地，上接苍穹孤独高大常常遭狂风。它能挺立不折自有神扶持，它根正干直完全出自大自然的造化功。太厦将倾急需栋梁来支撑，古柏重于丘山竟使万头牛拉不动。文采未露己使世人尽震惊，虽然不避砍伐可又有谁能运送？柏心虽苦仍然难免蝼蚁来打洞，柏叶飘香也曾住过鸾与凤。志士仁人不要哀怨和叹息，自古以来大材都难以被重用。

【注释】

[古柏]此指夔州(今四川奉节县)武侯(即孔明)庙前的古柏。    [行]古诗的一种体裁。    [柯]树枝。    [霜皮]经霜老皮，指树干。    [四十围]极言其粗，夸张语，不必拘泥     [二千尺]极言其高。    [君臣]指刘备和孔明。    [际会]遇合。    [云来句]意谓古柏与东面巫山的云气相接。    [月出句]意谓冷月照在古柏上的寒气，与西面的雪山相通。    [锦亭]杜甫住成都草堂时有“野亭”，因近锦江．故名为锦亭。    [閟宫]指祠庙。    [崔嵬]高大的样子。    [郊原古]耸立于城郊原野显得古老苍劲。    [窈窕]幽深的样子。    [丹青]指庙内的绘画与漆饰。    [户牖空]殿宇虚空。牖，窗户。    [落落]俊逸挺拔貌。    [盘踞]粗壮的树根深扎于地，势如龙盘虎踞。    [虽得地]虽然得以扎根于这块土地上。    [冥冥]此指高远的天空。    [扶持]帮助维护。    [正直]根正干直。  [造化]大自然的创造抚育。    [大厦句]喻指国家危急．急需人才。    [万牛回首]万头牛也因拉不动而回首观望。    [文章]华美的色泽，此指枝叶。    [未辞句]古柏本身虽不避砍伐，愿意献身，却无人举荐，意谓贤才难进。    [苦心]树心味苦。    [蝼蚁]喻小人。    [鸾凤]喻君子。    [志士]怀雄才抱大志的人。    [仁人]怀有仁义之心的人。

【评析】

杜甫大半生偃蹇不遇，因此对于诸葛亮得遇明主非常羡慕和敬仰，对诸葛亮忠君爱民的高尚品德和文韬武略的杰出才能也非常钦佩，因此歌颂诸葛亮的诗歌很多，都很精彩，本篇是其中之一。本诗是咏物抒怀，主要采用比兴手法，句句写古柏，句句寓孔明，篇末暗含自己之情怀。

诗分三层。开头到“月出寒通雪山白”八句用赋的笔法直接描述古柏的外貌特征和精神气质，古老高大的栋梁之才是其特征，为下文张本。“忆昨路绕锦亭东”到“正直原因造化功”八句由夔州孔明庙前之老柏联想到成都武候祠外之老柏，两树并写，全面肯定孔明辅佐刘备之功绩。“扶持自是神明力，正直原因造化功”两句最为深刻警拔，古柏和孔明合而为一，既是古柏之生物特性，需要自然造化之扶持，也是孔明需要遇到明主方可大展宏图，此乃咏物诗之最高境界。“大厦如倾要梁栋”到结尾八句为第三层，由物及人，从古柏写到诸葛亮，大厦需要栋梁，朝廷需要诸葛亮这样的文武兼备的大才。最后两句用古柏难以为用暗喻自己的不被重用，有很深的感慨。喻守真说：“末句是一篇主旨所在，语意双关，意思是大才大用，用则多命世之臣，不用就是志士幽人。这里子美也很露着自己的感慨。”浦起龙《读杜心解》说：“言本不炫俗，而英采自露；并非绝俗，而扶进自难。”全诗采用托物比兴的手法，处处咏柏，句句喻人，形象鲜明，寄意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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