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真相

——读余华的《活着》

姚 才 华

人生是痛苦的，但是人生再苦，恐怕也苦不过福贵了。

福贵是余华的小说《活着》中的主人公。福贵出身地主家庭，在他爷爷手上，家里有两百多亩地；到他父亲手上还有一百多亩地；而到他手上，已经是手无寸土，家徒四壁了。

父亲在世的时候，福贵娶了城里米行老板的女儿家珍，家珍知书达理，温柔体贴，贤淑漂亮，对福贵几乎是百依百顺，然而，年轻时的福贵却是个浪荡子，整日过着花天酒地，纸醉金迷，放荡不羁的生活。在城里胡嫖浪赌，直到把房子和一百多亩地全部输给赌徒龙二，被迫从高大宽敞的砖瓦房搬进低矮狭小的茅草棚。

父亲被活活气死了。父亲死后十天，老丈人又把怀有六个月身孕的家珍接回娘家，发誓与富贵家一刀两断。福贵跟娘和五岁的女儿凤霞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实在无以为继了，他只得腆着脸向地主龙二租了五亩地，艰难度日。

半年后，家珍带着半岁的儿子有庆回来了，一家人终于团圆。尽管日子依旧过得捉襟见肘，但人活得高兴，穷也不怕。可惜，好景不长，娘又病倒了，家里一贫如洗，家珍从褥子底下小心翼翼地捧出仅剩的两块银元，让福贵进城请医生。福贵一进城就被国民党抓去拉大炮，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后来被解放军俘虏，两年后，才辗转回家。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去世，凤霞因为一场高烧，变得又聋又哑。尽管这个家已经支离破碎，破败不堪，但只要有家人在一起，又有什么坎儿过不去呢！

不久，村里开始土改了，福贵家分到了五亩地，就是原来租种龙二的那五亩。龙二靠赌博赢了福贵的田地和房产，成了村里的大地主，神气了不到四年，一解放就被没收了田产，分给从前的佃户，龙二也被枪毙了。

真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如果不是当年的败家，土改时，枪毙的就是福贵。想想自己该死却没有死，从战场上捡回来一条命，回家了，龙二又成了福贵的替死鬼，福贵暗暗对自己说“这下可要好好活了！”

活着很难，但熬过去就有希望。有段时间，福贵觉得生活开始有了盼头。凤霞已经长大，每日挣的工分可以养活自己。有庆一边读书，一边放羊，练就一双飞毛腿，在学校的运动会上拿了第一名。家珍依然贤惠能干，将所有家人照顾得妥妥帖帖。福贵自己在地里踏踏实实苦干。日子虽然穷困潦倒，可每一天都生机勃勃。就在福贵对未来满怀憧憬的时候，命运再一次狞笑着毁灭了他所有的希望。

不久，搞起了人民公社，吃食堂，大炼钢铁，导致家家缺粮，户户断炊。贤惠体贴的家珍偏偏在这个时候得了罕见的软骨病。懂事的儿子有庆也因给校长（县长春生的老婆）献血过多死去了。凤霞幸运地找了个勤劳质朴，心地善良，知冷知热的好丈夫——城里的搬运工偏头二喜，还没过几天和美的日子，却因为难产大出血而死。丧子丧女的悲痛压垮了本就患病多年的家珍。女儿死后三个月，她也撒手人寰。临死前，她嘱托福贵：你还得好好活下去，还有二喜和苦根。

苦难总是如潮水般呼啸而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像极了每个人的人生，总有问题层出不穷，总有难处让人不堪重负。家珍死了，福贵只有女婿二喜和外孙苦根了，祖孙三人相依为命，可是命运的残酷远远超乎想象。苦根四岁的时候，二喜被水泥板夹死，福贵的亲人只有苦根了。他还不能死，他还有一丝活着的希望，就是要把唯一的亲人苦根拉扯大。可是命运之神没有眷顾他，几年后，七岁的外孙苦根吃着他煮的豆子撑死了。他懊悔、愧疚，是自己亲手害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苦命的人啊，他悲伤得已经没有了眼泪！

是啊，在本该儿孙绕膝的年龄，福贵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所有的依靠，所有的希望。这时的福贵，已经苦得连叹息都发不出来了。他在枕下放了十元钱。只想等自己死后，收尸的人能看在钱的份上，把自己和家人埋在一起。却没想到，虽然腰常常疼，眼睛越来越花，他还是一天天活了下来。攒够一头牛钱的时候，福贵去买了一头和自己一样老的牛。一人一牛，每天说说话，耕耕地，彼此相依为命，聊度余生。

一口气读完，我的心头如同压着一块儿巨石，压抑得快要窒息了，泪水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命运啊，你为什么对我们的福贵如此刻薄？如此不公？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吧，我们的福贵依然友好地对待这个世界，没有一句抱怨的话。他回想自己的一生，尽管年轻时靠着祖上留下的钱风光了一阵子，往后就越来越落魄了，这样反倒好，看看身边的人，龙二和春生，他们也只是风光了一阵子，到头来命都丢了。做人还是平常点好，争这个争那个，争来争去赔了自己的命。我们的福贵，说起来是越混越没出息，可寿命长，他把自己至亲至爱的人一个个亲手送走，又看着认识的人一个挨一个死去，他却还活着，这是人生最大的收获。因为只有生命，才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稀缺品。

看透了人生的福贵，把每一天都活得极其认真。种地的时候，他想尽办法鼓舞起老牛的志气。回家的路上，他的歌声在田埂上如晚风般飘扬，这个老人的命运，明明比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悲苦，却活成了比大多数人都明亮的样子。这就是生命的真相：你怎么想，就会怎么活。选择哭泣哀伤，注定将一路灰暗。选择昂扬向上，就算风雨如晦，也能徒手劈开满目星光。生活很难，活着更难。可只要肯用力感受，这人间终究值得活着！

（作者系陕西省商洛市山阳县漫川中学教师  联系方式：13991462127  邮编：726406）

                                       2022年4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