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天】28.“币”，缠绕家情亲情的绳

1988年4月15日

早上，三姨总算回去了，这半个月来，我听她的唉声叹气已经够多了，可是下午，另一个亲戚又来了。这几个月来，我们家的客人走一个来两个，从未间断过，还让不让人过几天安静的日子？过段时间，表弟又要来住在我家，并在我所在的学校读书，你说烦不烦。我们家为亲朋好友做嫁衣裳的日子何时能休矣？

 

1988年5月1日

三姨一家四口来了，去了动物园，结果走散了，大表弟在他们三人回来后仍未到家，结果我骑车从动物园南门到正门，仍未见踪影，待我回来时，大表弟已经在家了。原来他从大门出来，花一块钱搭中巴到火车站，再从火车站搭30路车回来，还算聪明。

 

舅舅又来了，今晚真够热闹，晚饭时一张大圆桌坐得满满的，到处搭满了床，横七竖八地睡下。我家客人多的现象已经历时多年了，不会消失的。

 

1988年7月16日

今天第一次做雪条（即冰棒）及雪糕，不知能否成功。

 

晚餐是我做的菜，妹妹看我切黄瓜时既快又好，让我留半条瓜让她练习，又让我教她切鸡肾，我炒鸡肾时，她在一旁看着，对我的每道工序，她都一一问到了，很虚心的样子。看来是准备当贤妻良母了。

 

7月18日

妹妹说她当了好几天伙计（我做饭时她为我打下手）。

我说：“好，从今晚开始，你做饭，我一只手指头也不插进去。”

妹妹说：“那我问你时你要告诉我。”我笑而不答。这几天，每当我做饭时妹妹都要在一旁问三问四，问得我好不耐烦，我宁愿自己做也不想要她插手。

 

中午她自告奋勇做糖醋黄瓜。谁知她放醋像倒水一样，，腌出来的黄瓜酸得让人皱眉头，无论加多少糖也挡不住汹涌而来的酸，无人敢问津。吃饭时，我故意说：“注意，黄瓜很酸！”父亲一尝方知它酸的程度，打了个寒颤。

 

1988年7月22日

我说妹妹煎的蛋不够火候，所以不香，今晚我煎蛋时，她就站在一旁，看着我的整个工序。

 

晚饭时，我夹起一块瘦肉对妹妹说：“你切的肉像砖头，不，像塑料砧板。”说实话，妹妹炒的菜实在不敢恭维，管他呢，反正有人帮我做饭就行了，好吃与否均无妨，好在我从不挑食。

 

7月27日 妹妹终于收到她男朋友的信，本来说要向我学做鸡翼这道菜的，现在也不学了，情书比什么都重要。

 

1988年8月15日

上午将近9点才起床。早餐吃了两个面包，以前只吃一个。

洗衣服、帽子、旅行袋，扫地抹桌清理房间，给自行车充气并抹身。

给梁同学寄生日卡，告知她我已归来，这几日不想出门。一来太累，二来要处理一些事情，她生日那天我也不能登门祝贺，因为她有太多朋友到时会不请自到，不缺我这个，我也不想凑这个热闹，只用一张卡片祝她生日快乐。

 

很久没照镜子，今天对镜一看大吃一惊，这还是我吗？面黄肌瘦，皮肤黑黑像木炭，难看至极，赶快将镜子翻转过去。

 

妹妹8日去了北京，终于还是忍受不了别离，找她的男朋友去了。

 

下午去找少颜，一来还相机，二来想看看张家界的相片晒出来没有，可是扑空了。

 

今天一整天在家，肚子吃得饱饱的，在外面饿了半个月，回到家该好好补偿一下。除了吃饱三餐之外，还到冰箱找东西吃，连我平时不吃的香蕉，今天也吃了两条，连弟弟也觉得奇怪，还有什么汽水之类，我全都往肚子里灌。

 

晚上看完电视后，给穗如写回信，另外给江某写了几个字，并寄去一枚庐山纪念章，以丰富他的宝藏。

 

1988年10月4日

某某来了信，让我催父母为他们找单位，还要办小W换港币。我们家所有人都要为这两个宝贝服务。现在要把两个人弄回广州来。当初某某如果回广州读研，那小W要求到广州工作就顺理成章，而我们家也只需要将小W弄到广州即可，现在可好，出去是单，回来是双，有喜有忧，喜忧参半。在我们家……现在又经常来信催父母为他们找单位，不但自己催，而且还把我拉出来催。我直接把信给父母看。

 

母亲看完后问我：“你有没有办法？”

我立即说：“我要是有办法我早就会活动了，还用得着你说？现在哪有我们这一代人的地位？”我自己想改行都没办法解决，某某到我们学校，某某入学的事都得我管，身边不认识任何与计算机有关的人，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帮不了的。

 

过了两天给某某回信，对她急于找单位之事，我写了这样的话：“至于找单位的事，你不必过于焦急，你是父母最得宠的孩子，即使再忙，他们也会为你找的，并且会尽力办好，我也会时不时提醒他们一下。”

 

1988年10月9日

三姨向母亲提出要借我家的收录机，说现在买这个东西有些过时，还要花几百元不值得，我们家已经有音响了（昨天刚买的，还没站稳脚跟），收录机就没啥用了，她要拿回去给她小儿子用。

 

第二天晚上，三姨又来了，半夜11点，有部车子过来，三姨把我家的电视机搬走了。

 

1988年10月11日

母亲说彩色胶卷要提价，让我多买几筒春节用。我在照相上花的钱最多，不仅自己照，还要帮家里及亲戚们照，照完后还要多次晒相，钱就是这样溜走了。

 

第二天我带上好几十元，到东山，一路问富士胶卷的价钱，最后还是以14元/筒的价格买了5筒，花了70元。昨天才发的薪水，已经不见了120元（上供50元），这个月的日子该怎么过？

 

1988年10月16日

星期天，又备了一天的课，备完讲课的内容又备补课的，备完初二的又备初三的，那个丁叔叔儿子读初三，我还是想抽空去看看，得给这两位辈分比我大的人留点面子——虽然我不想再登他们家的门，但还是不想做得太绝，不管别人怎样对不起我，我会尽量去对得起别人，对得起我自己，也为了给张同学一点面子。

 

今天午餐我只炒了豆芽，晚餐是母亲做的，父亲说星期天要解放我，别1234567都是我做饭，由此看来，星期天我可以不做饭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很辛苦地备课。

 

弟弟制定了一条饭桌条例，除了父母之外，谁吃完饭后自己洗自己的碗，最后一个吃完的要洗父母的碗和菜盘子。

我说：“到时候吃饭是不是要搏猛？”

弟弟说：“谁搏猛谁胃疼。”

我们哈哈大笑。

 

1988年10月18日

晚上，有客人来找父亲，他知道我是当老师的，就问：“你这个小老师，学生听不听你的？”

我说：“有些听有些不听。”

又问：“不听你的，你会不会哭？”

我说：“才不会，不值得。”

客人笑了。

 

第二天晚上，这个甘叔叔又来了，和我聊了几句。

他说：他们上学时老师讲课文摇头晃脑的。我说现在有的老先生仍然如此。

他就问：“你上课摇不摇？”

我说：“不摇，我干脆利落。”

母亲在一旁补充，说我干事很快，今天的事今天干完，性子急。

客人说：这样好。他还说我真不简单，因为他两次来，都看见我坐在电视机前。今晚我是边看电视边备课，他说我真行。

这个客人挺有意思的，他还问我：“你爸爸厉不厉害？你们怕不怕他？”

我说：我爸爸妈妈对我们都挺好，我还敢和爸爸吵架。客人有些不相信地笑了。

 

1988年10月20日

晚上正在看电视，有人叫我，一听就知道是L同学。结果她和我们一道看完了《香港地恩仇记》第1集，然后进我的房间，顺势往我床上一躺，就算我们是朋友，也不能随便到这个程度，浑身脏兮兮的，也不经主人同意，就我行我素。半夜11点她才离开，讲来讲去都是那些话。她每月奖金三四十元，去炒更，每月多了100元，而我只拿12元奖金，除了工资和这12元奖金外，什么也没有，可是她还老在我面前叫穷，有这个必要吗？叫多了，我又没钱给她。

 

今天收到穗如的来信，她本月底从法国经香港回深圳，下月初回广州。信末一句话问：“你的个人问题有否新进展？但愿我能早日看到你成双成对。”催催催，家人催，女友问，难道我非要成双成对？我愿意独自走完生活的路，难道就不行？就要受别人的干涉？假使我真的不能成双成对，假使我真的要一个人走完我的路，我碍着谁了？这也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别人来管。真的不如不要长大，永远当一个小姑娘多好。

 

1988年10月21日

晚上三姨来了。母亲今天去南方大厦，那里展销琴岛—利勃海尔冰箱，比市面上便宜几百元，很多人排队。母亲回来后马上给三姨打电话，三姨就跑来了，据说还是先用我们家的钱，母亲实在没凑够，就问我借了50元。

 

第二天一早，母亲和三姨就去排队买冰箱。如果能买到还算有幸，如果买不到就太亏了。

直到黄昏6点，母亲她们回来了。整整去了12个小时，排到125号，而冰箱只有100台。工作人员早该告诉顾客，101号以后的就不用排队了，可是那些工作人员直到下午才告诉大家。白白浪费了一天。我们对这个行动大唱反调，我认为以后凡是展销的东西，都不要去搏，不值得，我宁愿多存几个月钱，晚点买或者不买，也不愿意如此辛苦地浪费时间。

 

1988年10月23日

某某给我来了信，说她很喜欢我（她一这样说话我就知道有求于我），有时她与小W讲起我时，她会唠叨得像个老太婆。等赞我一番后，就让我买书。那是两本很贵重的书，因为她写明是香港或台湾出版的，她每次给我来信，总有事情要我干，这两本书要到外文书店去买。我为她花的钱、办的事不计其数，天晓得她以后会怎样待我？

 

1988年10月24日

每周只有星期一上午能早点回家，今天上午回到家，又跑到区庄邮局，给某某寄了两件毛衣。

 

父亲为小W找工作，省计算机中心说要看成绩单，并说分到他们那里，连床位都没有的。我拜托父亲找个有床位的单位给小W，因为如果他没地方住，肯定是住在我们家的，我势必又要多服侍一个人，好像我生来就是服侍人的命。我的命相当不好，谁也别怪我在这个问题上的自私，因为我喜欢独处，家里人太多，会让我心烦意乱的。只要他们俩一到广州，我的房间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1988年10月25日

母亲去开家长会之前，说要顺便给某某寄点钱，母亲很有些愤愤然，说她经常很顺口地开口问家里要钱，这回要钱，是她国庆节和同学一块去玩了四天，把钱花光了，连生活费也没有了。

 

我觉得某某这样做很自私，自知钱不够，就不该去玩，她自恃父母是她坚强的靠山，伸手伸惯了，毫无愧色。她不敢也不愿用W的钱（W曾给她寄去60元），这也是对的，但能否灵活一点，既然W的钱寄给她了，何不先用着，手头宽裕时再还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问父母要钱？她是最会问家里要东西的，不但问父母要，而且变着法子将手伸到我的腰包。你看，我不知帮她晒了多少相片；不知帮她买了多少衣服及小件物品；也不知帮她买过多少书。总之我的钱就像细水长流一样，慢慢流到她那里。我们家对她是有求必应，所以她被父母宠惯了，也习惯了父母的宠爱，遇到困难不是自己想办法解决，而是总能找到向家里伸手的理由，自私得够呛！光为自己打算，找机会我要说说她，不能再让她这样下去。现在问家里要这么多，天晓得以后对父母会怎样。嘴上说喜欢我，要报答父母，到她工作时一定给父母钱，有什么用？拿不出实际行动等于废话。我像她这样的年龄，已经向父母上供了两年。等着瞧吧，只要她一毕业，就会为筹备自己的小家而服务，到她办大事时，再向父母要一大笔钱，办完大事后，就只顾自己的小窝了，哪会想到顾顾家？我呢，为父母分忧是天经地义的，即使不能为父母分忧，我也绝不会给他们增加负担，添麻烦，这是我做人的基本准则。

 

1988年11月13日

中午三姨和小表弟又来了，我们很晚才吃饭。

 

下午为了避难，去了张同学家，将他们从梦中惊醒，这回倒是见到她的先生了，我说他是贵人，很难见到的。

 

他们的小宝贝长大了很多，原来的长脸变圆了，有两个下巴了，他们俩对孩子爱得不行，不停地和孩子说话，那孩子的目光一会看爸爸，一会看妈妈，就是不看我。

 

她先生问我：“忙不忙，是忙备课还是忙着逛公园？”

我知道他话里有话，我说：“当然是忙备课，公园都去过了，不会再去。”

某先生又问我有没有去辅导D叔叔的小孩，我说没去，只是那小孩来过我家一次。

某先生说：“如果能去，还是要去一去，我老是去麻烦D叔叔，又想找机会报答，自己又没办法报答，所以想让你去辅导D叔叔的孩子，算作我对D叔叔的报答。”

 

有这样的道理吗？我没任何事要求D叔叔，即使有事也不会求D叔叔，我觉得我对D叔叔的孩子已经尽到义务了，做得够可以的了，完全是无私奉献，所以再也不想去奉献，如果你觉得你没有报答D叔叔，你就想办法自己去报答吧，不要拿我来说事。

在张同学家坐了一个小时，他们老在我面前说他们的孩子，我赶紧走了。

 

既然出了门，干脆多跑一家，于是去了李同学家。在婆家没找到她，却在娘家找到了，她抱着好几个枕头在睡觉，还是那么瘦，弱不禁风的。说她很忙，正碰上财务大检查，忙得糊糊涂涂，回到家就不想动，不想出门。然后告诉我，刘同学终于离婚了，孩子判给男方，如今她又打扮得花枝招展，走路一扭一扭的。

因为她妹妹在场，有些话不好说，我告辞了。

 

1988年11月24日

母亲开完家长会回来，气色就很不好。某某这回中段考考得很不好。母亲一直不说话，直到晚上9点父亲回来时，她才说：“你的仔考了第32名，化学还不及格，不行的，条件这么好，还学不好。”

父亲说：“我的仔不是你的仔呀。”

母亲又说：“那时还不如让他考中专，这样的成绩，怎么能考上大学？”

 

上高中第一次中段考考砸了，就能断定考不上大学？当初坚决不让某某考中专的也是母亲，某某考上了高中，又来后悔当初没让他考中专，哪有这样的？离考大学还有两年多的时间，成绩还有上升的空间，我让母亲不要太焦急，紧张过头，否则会老得快。要知道，一个人的心理轻松，容貌就会显得年轻，而要显得年轻，就必须开朗，万事看开一点。假使某某经过努力考不上大学，那也不能怪他，我倒希望他按自己的个性、兴趣去发展。当然在此同时成绩能好些就更好了，做到有一技之长，才能在社会上站稳脚跟。

 

1988年12月5日

母亲开家长会回来，很不高兴。原来某某每科测验中有许多科不及格，四五十分的样子，这样的成绩只有他才能考出来，这个人，有点小聪明，只要稍微认真一些，稍微勤奋一点，没有学不好的，母亲很为他的学习担心。可怕的是，家人的话他都不听，依然我行我素。我可以管别人的孩子，可就是管不了我的某某，也许因为太亲密的缘故。所以人们常说，自己的孩子别人管，别人的孩子自己管，这话是有道理的。

 

某某又给家里来了信，家里给她寄的200元收到了，但上托福班却花了384元，连她这个月的生活费也全部垫上去了，估计家里又要给她寄钱了。自从她读大学以来，到今天为止，她至少用了家里五六千元，还不算我花钱买衣服给她，买书及其他食物给她，帮她晒相片等等。总之在用钱方面，她是最幸运的了，父母无偿供给，我也是无条件帮她买这买那，还有她未来的婆家，好几方的力量在援助她，谁也没她这么好命。

 

1988年12月6日

我们吃晚饭时，三姨来了，这段时间，三姨频频光顾，我主张亲戚朋友间也该有点距离，有了这种距离，才会产生美感，从而更亲密。经常见面，亲朋之间就流于庸俗了。

 

1988年10月29日

早上，表弟回家了，母亲还买了一大堆精美的蛋糕让他带回去。他是回去搬家的，自己还不想回去，母亲和三姨都主张让他回去帮忙。换作是我，不用叫都会回去帮忙。他是老大，应该懂事，如今客居在我家，不用他做任何事，美得他。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他都应该回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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