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把爱的天秤倾斜

“嫁了你，我受了一辈子气！”

“娶了你，我倒了八辈子霉！”

“去，去法院离婚！”

“离就离！”

邻居家又在吵架了，尽管我们是独门独户，房门一关，各自为政，但那声音仍然不绝于耳——一个尖利，一个高昂，如果在舞台上表演二重唱，真是绝好的搭档。

急促的敲门声，门只开了一条缝，邻居家的女孩就闪了进来。，忧郁地、直入我的书房。

“我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那里不能住人，应该住着不怕吵闹的低能动物！”她带着哭腔，几乎是喊出了这句话。

我的心在颤抖！

唉！最后一道晚霞消失了，最后一点爱情就在这无数次争吵之后，来了一个总爆发而荡漾无存。20多年的夫妻生活，就这么轻易消逝了？消逝到黑沉沉的云雾中，容易得令人难以置信。生活的天平发生了倾斜。

“难道他们的婚姻是父母包办的？”我问。

“NO，绝对不是。”

我看见她的眼里闪出幸福的光芒，记忆的帷幕拉到20多年前。

山是绿的，水是清的，泉水边，两人在漫步，穿着普通的工作服。男的英俊潇洒，女的秀气端庄，天造地设的一对。

泉水倒映着一双身影，姑娘把头靠在小伙子的肩膀上。她感到，这是坚强有力的臂膀，她自豪、幸福、羞涩地笑了。

小伙子猛地握住姑娘的手。那双泉水般明亮的眼睛盯着姑娘的瞳孔。

“我们结婚吧，我的肩膀可以给你靠一辈子的。”

“好。”姑娘轻声说了一句。

“什么时候？”

“等今年的勘探任务完成以后。”

无言地走在山间小路上，静静地欣赏大自然，绿色镶进他们心里，泉水流入他们心田。

勘探任务提前半个月完成，庆功会和婚礼同时举行。

新房，简陋——一张床，两只木箱，一张桌子和两张板凳，然而却有两颗炽热的、能让世界万事万物都发光的爱心。

两块晶莹发亮的水晶石并排放在桌上。

“答应我，我们要一个像水晶一样纯洁透亮的女孩。”

“我答应你。”妻子把头埋在丈夫宽阔的胸怀，闭上双眼享受那份爱。

这个纯洁透亮的女孩在哭泣，她断断续续地告诉我：“这是——是我不小心在妈妈的日记里看到的。”

她拿出了自己的日记本给我看，我看见今天的日记她是这样写的：“我亲爱的父母，既然当初你们是因为有了爱情才结婚的，至少应该保持年轻时那种最宝贵的爱，同时让它在中年时发出新的光辉。”

几行字，印着斑斑的泪痕。日记本里还夹着一张照片，有些发黄的照片。两人甜蜜地笑着，妻子的头稍稍往丈夫那边靠，两双眼睛望着同一个方向，仿佛在憧憬着明天的新生活。不用说，这就是她的父母了，看得出来，当时他们多么幸福。

“那么，现在你们家就没有欢乐的时候吗？”我同情地问。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有的。一次为父亲过生日，我用不太高明的烹饪术做了一桌菜肴，拼命给他们夹菜，他们对我笑了笑。看得出这是一种苦涩的笑，我权当不知，夹了点青菜往嘴里塞，怎么？除了油味没有别的味，我大叫：糟糕，忘了放盐！”一阵大笑，像这样的笑声，我已很久没听过了。

她的脸上流露出对笑声的依恋。

“既然没有了爱情，为什么不离婚？”我直截了当地提出疑问。

“为了我和妹妹，他们在极力维持。我呢，却感到自己像一匹负重的骆驼，艰难地走在沙漠上，这样的生活倒不如让我住集体宿舍。”

维持？为了孩子？中国古老的传统观念啊！任何家庭琐事，都成为无休止争吵的导火线，美妙的爱情就像个花环，被两双原本是用来创造幸福的手无情地撕碎了，那滴着血的片片花瓣也不知飘向何方，两颗心已经破碎，却还在千方百计想着维持？

“我主张他们离婚，等我工作以后，把妹妹带出来，我们姐妹俩好好过！”邻家女孩坚定地说。

我不禁赞叹：“好样的！”

“到时，我会帮助你的，所有人都会伸出援助的手。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说完这句话，我俩都笑了。

夜深了，邻居家的吵闹也平息了，他们是否发现，他们那水晶般纯洁的女孩不在家里？

“你该回家了”。我对她说。

“不，姐姐，我今晚想和你睡一个枕头。”

“不，你必须回去，你是连接他们的纽带。他们虽然在吵架，但发现你不见了，会急疯的。找个时间，你好好和父母说一说。”

“我和他们谈过，但一谈就崩，他们说我小孩子不懂这些。我只想把我的日记放在桌上，里面记载了许多我要对父母说的话，我要故意让他们看到，了解我们这一代年轻人的思想。”她充满自信地说。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她轻轻地把门带上了，回家去了。我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我暗自祈祷：但愿生活的天平不要失去了平衡。

（1738  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