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诗文#幸遇说破“舔碗”良师，

                             探索做人类灵魂工程师

八十年代的那个秋天，我接到了师院的入学通知书时，当时的心情并不像一些作品中所描写的那样“拿着通知书的手，微微发抖，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看了一遍又一遍。”我那时大有点不以为然，只是默默地把通知书看完了一遍，轻轻地叹了口气：“唉，费了好大的劲，才考上师范院校（备注：那年的高考升学率是4%）。”

当大院里的叔叔阿姨问我考上大学没有，我大声而又充满自豪地回答：“考上了！”他们再问我考上什么学校时，我就用生怕第二个人听见的声音回答：“某某师院。”

说实话，我是不愿意上师范院校，以后当老师的。虽然这样，但王蒙的小说《青春万岁》中所描写的中学生生活对我富予很强的魅力，我想大学生活一定十分有趣，因此暂时抛掉心中的不愉快，到学院报到去了。

当我到师院报到时，方才知道这个师院是文理分院，文科在一处，理科在另一个地方。我的眉头紧锁着，思考着许多问题：不是说重视师范教育吗？怎么这个学院还分两个地方？像这样的大学，恐怕全国再也找不到第二间。更使我吃惊的是，这个学院还不能满足学生住宿的要求，正牌的大学生却成了走读生，令人失望！经过学院领导、老师的再三解释，我才稍微安下心来。

从此，我每天往返一个多小时，通往学院的马路不知留下我多少脚印，我也不知吸了多少灰尘。总之，我每天就是走呀走呀，一切都是在艰苦的条件下进行的。这时，我才体会到，小说《青春万岁》中描写的中学生活，我在中学没有体验过，在大学也没有希望尝试。

上了师院中文系，看电影电视也就成了我的职业。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到爸爸的单位去看电影《他们在相爱》，电影里一个只有几分钟的镜头深深触动了我的伤痛：影片中的小学教师王惠，拿着书本踏进教室时，那些学生任意戏弄她，黑板上画着乱七八糟的人头像。看到这，我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对王惠老师产生了同情心。在我眼前仿佛出现这样一幅景象：四年以后，影片中的王惠老师换成了我，小学生换成了中学生，他们用同一种方式或另一种方式气老师……此时，我开始埋怨自己没本事，考上师范院校，正像有人跟我说的：“如果我像你年龄这么小，我保证不去报到！”

看到这个镜头，坐在旁边的爸爸已经摸透了我的心事，他连忙解释，这个镜头是反映四人帮时期的，意思是到了你当老师时就，学生们就不会这样了，其实，爸爸的解释是无用的，不用解释，我也知道这部影片的时代背景，这个镜头在我心里压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以后，尽管中学时的老师、同学、叔叔阿姨怎样解释，说什么以后教师的地位会逐步提高的，女孩子当老师还是好的，一年还有两个假期等等，我只是付诸一笑，有时辩驳一下，但心上的石头始终没能卸掉。

上大学后，有幸遇到了一位好老师。这老师姓章，是中国作协广东分会的会员，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不少作品，还写过电影文学剧本《在彩色电视机后面》，上影厂还派了一位同志与他合作，修改剧本呢，我们常把这事引以为豪，庆幸有这样的老师教我们写作。

章老师四十多岁，身材魁梧，举止言谈颇有风度，能说会道。但他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却是他与其他老师不同的特点。由于是走读，每天早上上课时难免有个别同学会迟到，章老师是当上课铃声一响已经站在讲台上了，当迟到的同学向老师“报告”后走进课室时，章老师的目光就一直跟随着那位同学的背影，直到迟到者回到座位上，章老师严肃地说：“以后不能迟到！”如果迟到的时间超过15分钟，他更严厉地说道：“下次迟到那么久，就不准进课室！”他这举动，往往引得同学们发出阵阵笑声。

有一堂写作课，给我留下深刻印象。那是他在给我们讲散文写作时，不知怎的，他讲起了自己的一段经历。他年轻时，一时心血来潮，响应党的号召，从上海到了西北草原，讲到这，他绘声绘色地告诉我们：你们别以为草原那么好，“蓝蓝的天空飘着白云，白云下面马儿跑”（对这歌词，我一直是深信不疑的），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牧民们穿的是羊皮袄，那羊皮袄又脏又臭，白天穿在身上，晚上盖在身上，臭味难闻；他们吃饭用的碗从来不洗，吃完后就用舌头把碗舔得干干净净，客人来时，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重，竟然当着客人的面，把那只大碗扣在脸上，用舌头舔。“你不舔，我还不知道这回事，你一舔，我看了就恶心。”章老师这句话和他的表情动作，使全班同学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气氛之热烈是上学以来没有的。我十分佩服章老师的讲课水平，心想：“将来我当老师，能有他一半的水平，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来也怪，正是从章老师身上，看到了做一个人民教师的乐趣和光荣。

有一次讲完报告文学的写作时，他布置了一道题目给我们：“从《扬眉剑出鞘》看报告文学的特点”，并申明下次上课时每组抽一位同学上台发言。没有经过锻炼的我，最怕的就是这一招——当着全班50名同学的面上台发言。可是天公不作美，那天章老师正好叫到了我，我无可奈何，只好拿着发言稿，带着微微发抖的声音念着稿子，我念得很快很快，一心想快点念完离开讲台。当我回到座位时章老师对我的发言做了简要的点评，指出不足之处，最后说道：“这位同学口齿清楚，将来会成为一个好教师。”章老师的这句话，胜过了同学、父母、叔叔阿姨们对我的劝慰。我从章老师的话里，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成为一个好教师的。我深深感谢第一位使我的精神得到安慰、深深打动我的心扉、焕发出我对教师工作的热爱之情的老师，他使我压在心头的石头卸掉了一半。当然，要使自己将来真正成为一个好教师，并不是靠一个人的评价就能实现的，必须在将来的工作中不断探索、研究。

章老师讲课确实动人心扉，以至于当他上完一单元的课，要暂时离开我们时，我们真是不舍得啊！同学们都惋惜地说：“要是让这位老师一直教我们，那该多好啊！”

那一年，我决心探索做一名人类灵魂工程师的意义和乐趣，卸掉自己心上的另一半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