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义之人 第一章 断层：前半生与后半生之间

                三．艰难的第一炮  

张友生下海了。

他到了中美国际工程公司属下的华美广州公司企管部任经理。

中美国际工程公司是1984年中国总理访美时，与美国帕克德国际工程公司联合开发新疆准葛尔盆地煤炭项目的中外合资公司。煤炭部长高扬文是这一公司的董事长，华美广州公司是为中美国际工程公司服务的子公司。

华美广州公司是1985年成立的。当时张友生看过有关报道，说这个公司只有10来个人，成立一年多，盈利100多万元，他觉得这个公司很了不起，很有发展前景，经人介绍便进入了这个公司。

事物往往出人意料。张友生经过几个月的调查，发现这个公司没有一个像样的项目，也没有一个项目赚钱，于是询问关系好的同事：“报上宣传这个公司赚了100多万元，是从哪里赚来的？”同事说：“这是做了几单外贸生意，进口签字笔，只是合同账面上的数字，实际上钱并未赚到手。”

张友生感到很吃惊，觉得不可思议，公司怎么可以这样虚报业绩呢？报刊怎么又可以这样作虚假宣传呢？这种表面获得赞誉的背后，实际上是欺骗了别人，也坑害了自己，这样做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张友生感到公司这样做下去，前途渺茫，令人担忧。他问自己：“我是否下错了海，入错了门？”转念又想：“开弓没有回头箭，好马不吃回头草，公司现状不好，就应该想办法改变现状，自己去找项目开发，不要吃现成饭，如果吃现成饭，享受前人的劳动成果，就不是你张友生了。”

于是，张友生便通过关系，了解到矿物饲料添加剂是替代进口的项目。当时，饲料添加剂的配方是广东省畜牧研究所研究的，由于生产工艺技术未解决，只能将配方给英国人加工，每年花七八十万美金从英国进口。有些搞化工的技术人员得知这一情况后，便进行了工艺技术研究，获得了成功。

为此，张友生找到了进行工艺技术研究的陈文裕和刘佩琼工程师了解情况，他们同意与公司合作，由公司出资与石井朝阳村和省畜牧研究所合作。进而经过多方了解，认为这个项目在广东省乃至中南地区都是空白，有关方面要把这个厂作为广东省重点厂来扶持。1987年2月，张友生撰写了《开发微量元素饲料添加剂项目的可行性报告》交给公司审查。迅即引起了激烈争论：

“这两个技术人员是不是骗子，你千万别上当受骗！”

“中信不点头，这个项目再好也上不去。”

“这个项目可以上，但我没有钱，你找到钱就可以上。”公司的主要领导这样说。

张友生为了将填补广东和中南五省空白的项目搞上去，他四处活动，找朋友找银行帮忙。朋友没有钱，他想向银行借款又没有抵押物，他无计可施，只好跑到深圳，向华美广州公司的主管公司求援（这时的中美和华美公司已经移交给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主管，原华美公司的主要领导已经撤职调离）。中信深圳公司的续总看了报告、听了张友生的汇报后，立即表示：“这个难找的好项目一定要上，华美广州公司不投资，我们公司投资。”

这一消息立刻传到了华美广州公司。总经理找到了张友生：“你张友生好大的胆子，不通过我，竟然自己找上级领导汇报，还敢要钱，这是违反组织原则的！”

张友生解释说：“你要我上项目又不给钱，要我自己去找钱，我到处向人求救也找不到钱，只好越级了，我是为了国家和公司的利益，又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是想要加倍努力，改变公司目前的被动局面。”

老总屈于上级压力，虽然心里有气，但还是同意出资26万元，加上技术股5万元，总计31万元。张友生就和朝阳、省畜牧研究所、白云区科技开发公司等五个单位合资共计90万元，成立了广州市矿物饲料厂，由张友生担任董事长。

从此，张友生日夜连轴转，拟合同、写报告、办手续、调人员、组织班子、设计施工……经过半年多的奋斗，实现了当年做可行性报告、当年签合同、当年设计施工、当年投产、当年盈利。这五个“当年”开创了当时中信公司的先河，收到了上级的通报表扬。从而打响了艰难的第一炮。这个厂没有让大家失望，两年就收回了投资，这是张友生下海办企业取得的第一个胜利。

初战告捷的道路总是充满了艰辛，胜利的序幕下又隐藏着一场风暴。

1988年，张友生为了将企业做大，便与其他几个厂联合，成立了“广州南方饲料添加剂实业开发公司”，出任总经理。公司经营范围从饲料添加剂拓展到饲料、矿产和煤炭业务。意想不到的事情接连发生。

华南理工大学的一位副教授向张友生推荐了从猪血提取氨基酸的科研项目，转让费要1万元。张友生很高兴地接受了，他认为转让费不高，又是大学教授研究的项目，一定不会错。搞成功了，可以变废为宝，花小钱办大事，何乐而不为？试产的结果出人意料，猪血水解很成功，氨基酸含量大于30%，但干燥失败了。此事传到主管的上级公司那里，他们认为张友生被骗了，把项目搞炸了。实际上是教授使用的设备造型不对，如果用喷雾干燥设备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由于当时双方都不懂，张友生的企业也没有这么多钱花几十万购买这种设备。这一项目张友生并没有放弃，他决定搞液体氨基酸，最终成功了。这就是后来能与第一军医大学合作研发保健品的前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经人介绍，东山区劳动服务公司在武汉有一单钢材生意，因为他们没钱，同意与张友生的公司一起联手做。张友生了解到进销价格，如果做成这单生意可以盈利4万多元，便同意合作并签订了合同。合同明确约定：车板交货交发运单后付款，张友生派业务经理小朱去武汉执行。张友生一再交代小朱，必须严格按照合同执行，钢材不到火车板，不办好发运手续、不交出发运单，你就不能交给对方汇票。可是小朱到武汉后，为了提取2000元现金，先将32万元汇票交给对方进入对方银行帐号。汇票进账后，对方立刻将款转移，人也找不到了。

这一重大被骗案件，引发公司上下震动。其实被骗的主要原因是执行的业务员小朱出于私心导致违反合同，违反公司领导的意见才造成损失的。但由于小朱有保护伞，董事长又推说不知道，责任就全部落在张友生头上了。因此，张友生总经理的职务被撤销了，降为副总经理，并被扣了一年多的职务补贴。这使张友生认识到，要办成一件事，不仅要针对事情，而且要用好人，用对人，而且还要注重复杂的人际关系，否则，什么事也办不成。这就是中国社会的复杂性。张友生深深吸取了这一教训。

（题图为父亲故乡那棵有上千年历史的老榕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