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地潜象之三：红白喜事召唤什么魂灵？

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在贵州喀斯特地貌的深处，这句谚语名不虚传。雨、雾、云三大家族在这块大地上年复一年地唱主角，一唱就是千万年。雨、雾、云这三大神酿造了一个阴暗、潮湿、冷峭的生存环境。活在这里的人们，与它们战斗了数万年，却看不到丝毫胜利的希望。然而如今真是时代不同了，在这山旮旯里拉开了闹腾天地的红白大战。这红白大战，其一个又一个热腾腾的场景，把人们心里的阴、冷、湿驱逐得无影无踪。

红白之战，即由红白喜事延伸而来，庆祝婚嫁为红喜事，丧葬亡者为白喜事。近些年来，红与白都逐渐兴起大操大办的势头。

来看看吧，靠在“老广州”山坡下被树木掩蔽着的那座山寨，有两家正在操办红白喜事。东头的办红喜事，西头的办白喜事。如果你身在外面的小径，你是看不到这山寨有多大的，单看那露出的房盖瓦角，估摸不过三五人家，但当你拎着礼包进入山寨，沿着充斥着牛马粪的寨道穿行时，你会慨叹：原来里面如此之大啊，真是别有乾坤，足有一两百户人家，几百口人啊！房与房，墙与墙紧挨着，有的耷拉在高坡上，有的耷拉在低洼地，横的竖的纵横交错，空闲的空间并不多。可是，他们操办红白喜事的盛况足以让你瞠目结舌。请看：无论是东头还是西头，两种喜事难分秋色。东头操办红喜事的那户人家，从自家的房子开始，一直蔓延到几十户人家，几十户人家的堂屋都腾了出来，摆上饭桌，水沟旁，寨道边，摆不下大桌的摆小桌，靠斜坡那面，凳子无法平放，人们就站着喝。吃的是宰牛宰猪又宰羊宰下的肉，喝的是黑铁锅里酿的山米酒。他们吃呀喝呀，从中午一直闹腾到天黑。西头办白喜事的那一家，咋一看，摆出的派头和东头的差不多，但细看桌上的肉，却见比东头的强了100倍！不仅宰牛还宰马，不仅宰猪宰羊还宰鸡鸭鹅，鸡鸭鹅每桌都是整只上的。你看，食客们一手扯着鸡鸭鹅的翅膀或腿，一手拿着大碗山米酒，有的啃一口肉喝一口酒，有的啃一口肉喝三口酒。真乃畅快啊痛快啊！白事压过红事呀！

夜幕降临了，天上的朵朵阴云密缝了，织成了大帷幕，村寨的东头和西头都燃起了火把，射出了电筒光，开始密，继而疏，星星点点，一束又一束向四野散开去。在十华里范围内，这些火光和电筒光犹如满天星斗啊！这星斗慢慢向更为遥远的山坡、山沟移动着。啊！一家喜事百家捧，五里捧；十里捧；有本事的百里捧；左邻右舍捧；同寨乡亲捧；远亲近邻还得捧；你捧我；我捧你；喝酒吃肉耗去时光皆欢喜。假若谁不参与捧，谁就会被淘汰：开门见冷眼，办事遭白眼，以后就会成冷死鬼。

且不说这红白喜事大操大办带来的负面影响有多可怕，就看红白喜事争输赢，渐渐地白事占了上风这一点，仿佛就是在告知人类社会，从坟墓里唤出来的是野蛮！人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操大办一番，似乎已经搞好了各种关系，于是棺木扛上山，想埋哪就埋哪，不管土地是国有的还是集体有的，或是外来投资者所有，反正人死为大，其目的就是让死人为活人占山、占地。

就在“老广州”开发的那片山林地的中心点，一座大墓在一夜间冒出了新墓碑、新祭桌、新拜凳，据说那碑、那桌、那凳是从省会城市订做运来的，外形像大理石般地白。从碑文来看，立碑者为孙辈、玄孙辈，死者恐怕已逝去百年有余。还听说这碑、这桌、这凳等一套行头造价不菲，孙辈、玄孙辈们忍痛卖掉了耕田的牛和本该留下来足够一大家子吃一年的猪，不惜倾家荡产。

要把白喜事办的超过红喜事，表面上是在向大家表明，向祖宗尽孝比娶媳妇还舍得，谁知他骨子里盘算的则是：沿海地区富起来了，中央要叫他们来开发我们西部了，我们要赶快把老祖宗这个根发展壮大，你要开发？对不起，拿钱来！我要你付出成百倍、成千倍、成万倍的代价！大家看一看想一想，他们要拿死去百年的老祖宗来为自己的现实服务，把老祖宗当成掠夺他人利益的现代利器！因此，娶媳妇生孩子的红喜事，能斗得过为死人庆祝的白喜事吗？

白事不白，这是深谋远虑下的野蛮！打着尽孝的冠冕堂皇的彩旗，召唤出千万年来已经埋藏在他们心里的恶魔——野蛮，这只不过是在狰狞面目外面披上一块慈孝的纱巾。看起来是上不忘祖宗，实际上是下不忘掠夺他人的利益！这不叫野蛮叫什么？！

文明的人们要警惕啊！我们历来同情弱者，善待贫穷，不忘小平同志的要共同致富的教诲，但是，如果我们用仁义之善，去迁就野蛮之恶，这可能不只是文明人要吃亏，而是整个人类社会都要往后退化！让我们拿起法律武器，勇敢地去战胜野蛮吧！

《体面》夜色钢琴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