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女(电视剧剧本)

                           第2集  槐花为了连生辍学

 

1.       外景—内外景/母乳峰——槐树院/清晨

 

    远景——仰卧着微露乳房的母亲似的山峰。

    中景——乳峰连着的山野田原。

    近景——山野田原连着的槐树农家院。

    一派湿绿透视着饱含雨露的大自然然生机。

 

    槐树院大门开了，槐花爸跨出门来，赤裸裸的一脚踩在门外石板坝长出的青苔上了，打了一个趔趄，手撑到地上没完全摔倒，顺手捏起一把青苔，满脸乐呵呵……

 

    画外音（他的心语）：大干旱的年头真的过去了，不再来了，这两年风调雨顺。唉，昨夜一场旱秋雨，坝子长青苔啰！

 

    槐花爸扭头朝着院内喊：她娘，手脚麻利点嘛，槐花头一天上学，要赶早。

 

2.       内景/院内/清晨

 

    槐花、槐花娘、连生在堂屋里。

 

    长高了一个头的槐花（与前集的槐花比，暗示槐花到了上学的年龄），头上用红头绳扎起来两只羊角小辫，就像摆在桌面上的那张报纸的大标题“战胜大干旱夺取大丰收”（特写镜头）一样醒目，穿一身蓝色的新衣裳。

 

    槐花娘为槐花精心缝制着用碎花布头拼凑起的书包。拿着书包，缝完最后一针，用嘴咬断线脑，将书包斜挎到槐花肩上，槐花将手中的小槐鼎放进布书包。槐花娘蹲着，用双手抚摸着槐花的双肩，仰面看着槐花。

 

    槐花娘：好闺女，今天真乖！背上书包，真好看！

    槐花：娘，你真好。书包好漂亮呀！

 

    连生（同样长高了一个头了）一手提着千百年来用藤条编成的已经相当陈旧的藤条书包，一手牵着槐花的手。

 

    连生：爸在催哩，娘，我们走了。

    兄妹俩走出了庭院，走出了院门……

    槐花爸：路滑，手牵紧了哈！

    槐花娘：连生，你爸的话听见了吗？

    连生：听见了。

    槐花：爸、娘，哥哥牵着我，不会摔的。

 

3.       外景/流金桥/清晨

 

    兄妹俩回头看了看爸妈，向流金桥走去。流金桥下卷着蓝蓝小浪花的溪水在自如地流淌着。跨过桥了，回头已看不见爸妈的身影。

 

    槐花：哥，你看见没有，刚刚，娘的眼睛红了，是担心我不好好上学吗？

    连生：你这样乖、这么听话，娘才不揪心哩。娘是半夜起来给你赶缝书包，眼睛才熬红的。

    槐花：哦！……

 

    连生：你看，我这书包是爸用树藤编的，娘疼你，缝了个布书包给你，娘偏心你哩！

    槐花：谁叫你是哥呢？我小嘛……嘻嘻……

 

    画外音：连生哥！槐花姐！

 

    是同村的小男孩财贵牵着一头小水牛赶到流金桥的溪边了。他趴在小牛背上，用手拍打着牛背，小牛从小溪中冲过去，溅起了飞扬的水花。

 

     财贵（高声喊）：槐花姐，你上学堂了，我来送你！

 

4.       内景/小学课堂/上午

 

    乡间大宅院改成的小学教师。黑漆漆的两人共坐一张的书桌、条状木板凳。

 

    教室外侧若明若暗的窗户下，小财贵踮起脚跟，胳膊趴在窗台上，瞪大眼睛看着教室内。

 

    小学生们整齐地坐在书桌前，看着讲台上的黑板。黑板上8个粉笔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青年女教师：同学们，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学校的学生了。大家跟着我念：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全教室的小同学齐声朗诵：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青年女教师：同学们，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吗？

    课室里鸦雀无声，一张张脸木然地看着老师。

 

    神情紧张的槐花触动了挂在桌头的布书包，布书包里的小槐鼎与桌壁相撞发出了声响。

    青年女教师（走过来）：槐花，不要怕，你说说看……

    槐花（站起身）：好好地上学，我们就一天天长高长大……

 

    哗……哈……啊……哦……，教室里欢笑声一片。

 

    青年女教师：对！槐花说得好，每一天都好好来上学，来到学校好好学习，你们就能健康成长了，有知识有文化，长高长大。

 

    青年女教师：今天是上学第一天，把课本、作业本收好带回家，晚上翻一翻……下课……放学……

 

    老师离开了教室。槐花把桌上的小学一年级第一学期的课本《语文》、《算术》放进碎花布书包里。同学们不分男女都朝她走过来，走到她身旁。

 

    画外音：布书包，真好看。

    画外音：藤书包，没布书包好。

    画外音：槐花，槐花，我们一起回家吧！

    小同学们簇拥着槐花走出教室。小财贵的脑袋从窗户上消失了。

 

5.       外景/流金桥/傍晚

 

    夕阳斜照，流金桥下的溪水熠熠生光。

 

    放学归来的槐花和身后跟着的两三个小同学到了流金桥岸边，一位拄着拐杖的中年男人（瞎子、财贵的爹），牵着小牛，愣着耳朵。

 

    瞎子、财贵爹（喊）：财贵，财贵！你跑哪儿去了？

 

    画外音（财贵爹心语）：大干旱你娘饿出浮肿病没了，我眼睛也哭瞎了，你怎么能跑呀？

 

    槐花（走过来，扶财贵爹在岸边的石阶坐下）：叔，别摔着了，财贵不会走远的。

 

    小财贵（从学校方向走过来）：爹，我不就在这儿嘛！着啥急？

    财贵爹（抚摸着财贵的头）：刚才去哪儿了？

    小财贵：槐花姐今天上学了，我跟着去了。

 

    槐花：你跟着去学校了？

    小财贵（转脸对槐花）：嗯，槐花姐，我没见过课本，把你的书拿给我看一看，行不？

    槐花和财贵翻看了课本，算术课本的页面上有一行：123456789……数字。

 

    小财贵：老师教了你们了？写来看一看。

    槐花把作业本放在膝盖上用铅笔写了，把“2”写成“Z”。

 

    小财贵（起身跳起来）：哎哟，你把这个字画成了鸭儿浮水，头不是昂着的，栽到了水里。

    溪水中有一群绒毛小鸭正把头扎到水里觅食。

 

    连生（放学归来已来到流金桥了，看着槐花练习“2”字）：妹，我来教你。

    连生握着槐花的手，工整地练习“2”字的写法。

 

    小财贵（忽然来精神了）：连生哥，你一教槐花姐，姐就会写了。你没看到刚才姐是这样写的……

 

     财贵说着跪地伸出双腿、弓腰、弯头，形体变成了“2”字形状，接着一甩胳膊，脱掉上衣，扑通，一头载到溪水里，背脊弓着，两只脚反着伸出水面，构成“Z”（睡着的2字形）。

 

    连生：财贵，快起来，别搞笑了！

    槐花：我会写2字了。

    财贵爹：傻愣惯了，该牵牛回家了。

 

    夕阳消失在夜色里了。

 

6.       内外景/槐树院、流金桥/清晨

 

    槐树院槐树下，连生、槐花一齐给槐树浇水，背起书包走出庭院、走上流金桥，流金桥溪边，财贵牵着小水牛，看着连生、槐花走向学校的远方……

 

    兄妹俩牵着的小手慢慢变大，渐渐松开；财贵牵着的小水牛慢慢变成大水牛……

 

    （如此三个闪回，暗示若干年轮已经过去）

 

7.       外景——内外景/流金桥、槐树院/晌午

 

    槐花头上梳着短辫，已经是成熟的13岁少女了，虽然清瘦，但容光焕发，碎花布书包与她的身形相比较显得小了。她踏上流金桥，向家的方向走来。和她走在一起的有女教师和两三个同学。

 

    财贵已是12岁的大男孩了，骑在站立于溪水中的大水牛身上，大声对着桥上说话。岸边坐着财贵的爹（瞎子）。

 

    财贵：槐花姐，听说你考上初中了，是真的还是假的？

    女教师：槐花争气，我们班女同学就她一个考上了。

    一位男同学：我也考上了，但没有槐花考分高。

    财贵（高声喊叫）：好哟，好哟！槐花考上了！

 

    他们向槐树院走去，本村近邻的老人、小孩纷纷赶来槐树院道贺、添喜。人们几乎把槐树院填满了。

 

    女教师（郑重地拿出一张纸）：这是录取通知书，过几天，槐花就要到镇里的中学读初中了。

 

    槐花娘：就是连生读过的学校吗？

    女教师：是啊，要住校，被子、衣服都要准备好啊！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感叹）：考上初中，就是秀才；考上高中，就是举人；考上大学就是进士了。连生在县城高中读了一年了，槐花又中了秀才，喜上加喜啊！

 

    另一位老奶奶：十里八乡，就数他兄妹俩争气，一直读下去考下去，出两个“进士”稳稳当当啰！

 

    槐花娘眼眶噙着喜泪，忙不迭地招呼槐花给乡亲们端茶倒水。

 

8.       内景/槐树院/夜

 

    堂屋的饭桌（木制八仙桌）上亮起了一盏煤油灯。桌上，一盆南瓜粥，热腾腾地冒着气，一大叠煮熟的茄子码得高高的，一个土盂盛满了炒熟的藤菜，两小碗泡豆角、辣椒。

 

    槐花娘和槐花在桌旁张罗着晚餐。

 

    槐花娘：看看，天都黑尽了，饭都快凉了，你爸你哥还不回来！

    槐花：他们干活，哪天不是比别人晚回家？

 

    画外音（连生的声音）：回来了，回来了！

 

    连生、爸，还有一位中年男子（生产队会计、德望叔）坐到饭桌上了。

 

    连生（已是17岁的大小伙子）蓝色中山服上沾满了稀疏的泥点，爸的缀满补丁的汗衫上的泥是一块一块的，德旺衣袖上沾着泥浆。

 

    娘和槐花给每人碗里添加着稀饭，几个人边吃边聊着话儿。

 

    德旺（发着牢骚）：生产队的人，都像你们家的人就好了。你看连生每年暑假都到田里收谷子干重活，上初中时每天给3个工分，上高中了每天给5个工分。你看看，今天天不见黑，那些人都洗脚上田坎了，是连生把最后一担稻谷挑到了队上的晒谷场。5个工分，半个劳动力的报酬，连生，你比整劳力都强。

 

    槐花爸：别夸他了，他还没长大成人，只能算半个劳动力。

    德旺：算半个劳力，亏了。哦，你问过我，今年风调雨顺，生产队粮食增收，工分多，除了分得口粮吃个半饱，还能不能分到一点钱？不好说啊，大伙儿出工不出力，磨洋工，老天爷再关照，你说又能好的到哪里去呢？唉！我是光棍一条，连汤带水喝个饱，全家不饿。

 

    槐花爸：多吃多吃，一定要吃饱！

    德旺（拍拍圆鼓鼓的肚儿）：吃饱了，多谢了。噌哥嫂这顿饭，回家不用烧火做饭了，睡个早觉，明天起个早，早点下田抢收。

 

    德旺（站起来朝门外走，又回过头来）：哦，你问过我队里有没有一点钱，想预支一点给连生交下学期学费、生活费。可是账上一分钱也没有啊！

 

    槐花爸：那是随便说说的，我自己有办法，有办法，不麻烦队里。

    德旺：勤能找钱，要不是“割资本主义尾巴”把“自留地”给割窄了，你家副业比谁家都红火，还怕供不起连生上完高中上大学吗？！

 

    槐花娘：是这个理，是这个理！槐花也考上初中了，老师把通知书都送来了，“自留地”不割小不知有多好！

    连生：好呀！好呀！娘，你怎么不早说啊！

    槐花爸：好闺女，多好的事呀！你也不早点说。

    槐花（面有难色）：爸、娘、哥……

 

    德旺走出院子。

 

    画外音（德旺的心语）：养一个中学生都难，要养两个中学生，难上加难，难难难……

 

9.       内外景/槐树院/深夜

 

    天空繁星点点，院落正房、左厢房、右厢房卧室窗户都透出灯光。

    槐花倚靠在右厢房床头的枕头上，没有一丝睡意。

 

    画外音（正房传出连生的声音）：我不上学了，让妹妹上学……

    槐花情不自禁走到正房窗户往里看。

    正房里爸妈坐在床沿，连生站着。

 

    连生：爸、妈，您们为了我和妹妹读书，什么苦都吃了，一个鸡蛋、一只小羊羔都要拿去换钱，才把我们供到今天。我们两个都住校上中学，你们怎么努力也供不起我们啊！我长大了，可以回家干农活，一家人供妹妹一个人上学，什么也不愁了。

    槐花爸、娘：你真想好了？

    连生：真想好了！

    槐花爸：真想好了就好。一个男人只要有身力气，干活不偷奸耍滑，日子总是可以过得下去的。

 

    槐花娘：是呀！女人没力气，有文化了干动脑筋的活最好。你妹命苦，四岁就没了爹娘……让她去上学……上学……

    爸、娘、连生三人都抽泣起来。

 

    槐花回到自己的房间，吹熄了灯，躺在床上，手紧紧地握着小槐鼎，不停地哭泣，泪眼里闪回一系列画面：

 

    老奶奶拄着拐杖牵着她……

    爸、娘、哥往她碗里夹菜……

    哥把长节的咸蛋让给他……

    哥一天天一次次牵着她的手走上流金桥去上学……

    爸、娘、哥把槐花蜜让个她吃，甜到心里……

    参天的老槐树盛开着花，蜜蜂群舞……

 

    画外音（槐花伤感的心语）：哥呀！如果不是我逃荒到你家，今天你就不会半途而废了。爸、娘，你们给我的恩情，比对你们自己的亲骨肉还亲还深……

 

    槐花起来了，点亮了灯，擦干了泪水，拿起笔写信。

 

    画外音（信的内容，槐花的心声）：老师，我不能忘了爸、娘、哥的恩情，把我升学的名额让给候选的同学吧……

    老师：请您一定要转告我哥就读的学校，不能让他停学，他一定要继续深造，直到考上大学……

 

10.   内景/槐树院/清晨

 

    槐花一家子在饭桌上吃着馒头、菜包。

    爸、娘、哥（说着同样的话）：过几天就去镇里的学校了，不放假难得回家一回，什么活都不要做了，什么也不要想，吃的、用的什么都会帮你准备好！

    槐花（给爸一个笑脸）：我知道，我今天不干活，要去见老师……

    连生：好！好！过两天我也要回学校一趟。

 

11.   内景/槐树院/清晨

 

    槐花穿的是一套新衣裳，爸、娘、连生都穿着整洁的衣服。娘拍打着槐花身上的新衣，仔细打量着槐花芙蓉般的脸儿。

    槐花娘：花儿，上新学堂，就得穿新衣，是老规矩。

    槐花：娘，叫你省着点，你就不，没钱了哥上学咋办？

    槐花娘：好闺女，用不着你操心哩！

 

    槐花提着连生常用的行李袋，连生挑着一挑大米。两个箩筐里分别放着卷着的被褥和为槐花新买的行李袋，兄妹俩动身了。爸妈送出了大院，送到通向流金桥的小径。

 

    槐花娘（对连生说）：你把妹送到镇上学校，安排停当，你再去县城……

    槐花、连生说着笑着走过流金桥了。

 

    连生：爸妈把你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放到新袋子里了，叫你什么都不用带了，你干嘛还拎着我的旧袋子？

    槐花（笑了）：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

 

    槐花（拉开自己提着的旧布袋）：哥，这是我这几天把你的衣服洗好了放到这包里了，你为我准备，难道就不让我为你准备？

 

    槐花（解开被褥卷）：哥，这是你上学用的，干嘛拿回来送给我？

    连生（语塞）：我、我……我……

 

    槐花（哭出声了）：哥呀！你对我好，我都知道，你不能为了我停学呀！

    连生（也哭了）：我是为了让你上成学，你听哥的吧！我回校拿行李时已经对老师说过了。

 

    槐花（擦干了眼泪，拿出一封信）：哥，你看看……

 

    画外音（信函内容）：连生同学，感谢你的妹妹槐花同学，她通过她的高小老师使我校了解到你们兄妹的难处。槐花同学的升学指标已经让给了候选同学，没有浪费。你不来上学就没有同学可以顶替你的学位，这样就会造成教学资源的浪费。知道你家困难，镇级初中学校可以交大米顶伙食费，本校给你特例，县级高中你也可以交大米顶伙食费……不要浪费你妹妹对你的一片真情意……

 

    连生（一拍脑袋，蹲下哭起来）：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妹妹，你比哥聪明，你这是用你的聪明害了自己呀！

 

    槐花掏出手绢给哥哥擦眼泪，也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槐花：哥呀！别说我自己走短路，如果没有爸妈、哥，今天还会有我槐花在这儿说话吗？

    连生（止住了哭泣）：槐花，哥一生也忘不了今天！

 

    槐花（爽朗笑着）：哥，只要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也天天向上了。

 

    槐花把自己手里拎着的装着哥哥换洗衣服的旧布包放到米筐里，连生将新行李包递给槐花，槐花接过来又放回米筐里。

 

    槐花：听老师说你们县高中也有初中部，我在家干活也用不着这些新毛巾新口盅，你如果舍不得用，就送给像我们这样家里困难的小同学吧！

 

    （注：为以后连生出轨的对象是曾经用了槐花献出新毛巾的女生打下伏笔。）

 

    连生：这……

    槐花（戏谑口吻）：这，可不能送给你的女朋友哦。

 

    兄妹俩都笑了，脸上的痛苦不见了踪影。连生挑着担子向旷野走去，槐花返回槐树院。

 

    槐花爸妈：干嘛回来了？你哥呢？

    槐花：哥上县城读书了去了，我不读书了，回来帮你们。

    槐花爸：这咋成？乡亲们会怎样看待俺们？槐花，你还是读书吧！

 

    槐花：姑娘家，识得字、会算数，认得称就行了，读那么多书，将来还不是种地做家务？

 

    槐花娘（把槐花揽到怀里，泪水吧嗒吧嗒流在槐花白皙欣长的脖颈上）：我这命苦的女儿哟！

 

    画外音（槐花心声）：这哪是泪水呀，它分明是慈母一颗颗滚烫的心。

 

    （注：本集引出财贵及他的瞎子爹，是为了给往后的剧情埋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