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子弹飞向哪里？  
  
  
 ——一评电影《让子弹飞》的深邃人文背景  
  
  
  
时下，影视剧激荡起一股潮流，让时空相互交织，倒回轮转，乃至将远未来到的岁月提前至今日，又与“过去、现在、将来”三位一体交叉、旋转，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创世浪潮。  
  
  
  
这样的创作，自有它生存的原因和客观的市场需求，自有它的合理性或非理性，不能简单断言是好是差，是对是错，是创作者找不到北还是芸芸众生找不到北所致？  
  
  
  
近日观看了电影《让子弹飞》，确实发现此片对时空的处理有过人之处。尽管它的票价没撑多久就往下滑，先前40元一张的半价票，到笔者观看时也掉至35元一张。然而，我却觉得，《让子弹飞》的价值远比那些时空混杂轮回的影视剧高明很多。  
  
  
  
《让子弹飞》的价值在哪？就在于她究竟要让子弹飞到哪儿？不妨顺着银幕的开启，梳理一下编剧是如何让子弹飞的吧！  
  
  
  
在李叔同的一曲《送别》歌声中，隆隆的火车车轮声中，亮出来的是五匹白马拉着的原始的两节火车厢，穿行在大山中窄窄的铁轨上，车上载着的是善于搞笑的大腕葛优饰演的要去上任的马邦德县长与同行的县长夫人及汤师爷。葛优，即马县长以葛优一惯的搞笑技法，幽默欢畅地在车上吃着火锅，畅想着即将到来的为官之乐。  
  
  
  
此时，姜文（影片是姜文自编自导又自演主角，姑且叫他姜子牙吧）饰演的土匪头人张麻子（真名张牧之，此处打个伏笔，后文有用），带着六个弟兄，骑着高头大马出场了。张麻子将宽而厚的不知是铁刀还是钢刀砍进铁轨（这当然是创作，至今也找不到铁刀或是钢刀可以砍进铁轨进而牢牢卡住铁轨变成翻车障碍物的科学依据）。  
  
  
接着张麻子朝火车开了枪，其中一个兄弟说：“大哥，没打中？”  
  
张麻子说：“让子弹飞一会儿。”  
  
火车在枪声中继续向前开着，那把插在铁轨上的砍刀将马县长乘坐的五匹白马拉着的连车头车厢只有两节的火车轰轰然弹到了空中，再天翻地覆的一头扎进大山中的水沟中去了。马县长和夫人幸免于难，马县长从破碎的车厢玻璃窗中爬出来，张麻子及匪兄匪弟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迎了上来。于是马县长和张麻子匪帮结成了新的统一战线，由张麻子冒充马县长，而原来的马县长当汤师爷（这好安排，因为原来的汤师爷已葬身于大山深处的水沟里），一行人浩浩荡荡到鹅城县上任。马县长是花钱买来的，张麻子是土匪是劫匪，对他来说花钱买官是投资，目的是以官帽赚钱，劫匪不用说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故而一拍即合，霎那间仇敌变成战友，马蹄声声碎，气宇轩昂行，让子弹在鹅城继续飞……  
  
  
  
马县长和汤师爷的对手是香港大腕周润发饰演的土霸王黄四郎。随着双方斗智斗谋斗勇，人物及故事在观众的脑袋里形成了。原来，汤师爷是个有点文化的江湖混混，买县长头衔缺钱，结识窑姐为夫人，窑姐资助他买到了县长职位，这才有夫妻双双把任上那喜悦的一幕。你说他是江湖骗子，除了骗钱就一无是处，也不尽然，当窑姐要献身给现任县长张麻子时，他醋味十足；当马县长怀疑汤师爷与黄四郎勾搭出卖匪兄弟时，他派人跟踪他，得到的结果是汤师爷去了曾经为他生了儿子的女人那儿；当窑姐被误当成张麻子被黄四郎的黑帮击毙时，他呼天抢地痛哭夫人；当他爬到装满银锭的马车，为得到大财兴奋异常之时，却被炸弹炸成两截，屁股这一截被挂到树枝上，头颅这一截却被银锭盖住了，只是露出脸和眼睛，这时他向张麻子袒露了他心中原来的鬼点子：他买来的委任状是康城县县长，不是鹅城县长，故意说成鹅城，就是想让张麻子到鹅城与黄四郎争斗，他能摆脱掣肘，从而达到他买官赚大钱的目的。这反映的仅仅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再说张麻子，他像那种恶贯满盈的土匪吗？与县长夫人同床，一只手粗鲁地顶着县长夫人的一个乳房，一只手拿着枪，一脸坏笑睡到被窝里了。  
  
  
夫人说：“你客气啥？”  
张麻子说：“我客气吗？”  
夫人再说：“你太客气了！”  
这些台词可见是夫人主动，他才放下枪，毫不客气地翻身上去的。这不能不说是有礼有节。他对他的六弟、二弟、三弟的死，动了真情，下定决心非弄死恶霸黄四郎不可。他弄来了钱，夜里丢给乡民。为了动员民众起来斗垮黄四郎，他先撒银、后撒抢，最后将黄四郎的替身当真身，砍下替身的头，造成自己已经胜利的假象，终于唤起“工农千百万”与他们一道除掉了黄四郎，足见他斗狠又斗勇。  
  
  
  
影片结尾，当剩下的三个弟兄与那位他也中意的妓女背着行囊，骑着自行车要去上海寻找新生活时，他没有责难，也没有阻拦，只是祝愿他们找到好生活。如此高尚的土匪究竟是谁呢？他的真名叫张牧之，是州牧的“牧”，寓意牧州之。州牧乃汉代的封疆大吏。张麻子曾是那讨袁的蔡锷将军的卫士，蔡将军病亡日本，他才落草为寇。当他攻下黄四郎的碉楼胜利之时，乡民们将他坐着的一张椅子也搬走了。那些乡民打土豪拿浮财非常彻底，最后只剩下他骑在马上，伫立在山沟里望着远山！他身上还有汤师爷从黄四郎那儿得来的另外三张县长委任状。张麻子今后的路将往何处走？  
  
  
  
不得不说说黄四郎，周润发演什么就像什么，土霸王黄四郎作恶横行乡里，不能不说他是大义凛然的，而且又深谙这个世上玩霸术之道，既扬威立命，又知道如何做阴沟里的买卖。他先用一顶帽子迎接马县长以立威，后又以先出银剿匪为名，算计另两个土豪的银两，得知马县长、汤师爷的真实身份后，仍真想联合起来明里暗里捞大钱。他暗地里干掉了五个县长，还买有三个县长的委任状。最后失败时，张麻子把手枪给了他，他居然没耍无赖，对张麻子开枪，表现出认输服输的人格，也没用那枪解决自己的性命，而是上到自己的碉楼顶上，用一颗炸弹炸塌半截碉楼以示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是乎？魔鬼也有英雄气？  
  
  
  
这些个人物、事件到底在反映哪个时代？编剧姜文是独具匠心的。剧中冒出辛亥的说辞，对话扯出的“辛亥”是用汤师爷的口说出不知是哪儿、哪个地方或什么东西，就在看似无聊扯蛋的细节中把“辛亥”这个时间词、那个社会转型期的时代背景牵扯出来了，加上张麻子当过蔡锷将军的卫士，蔡锷将军死于日本之后张麻子才上山落草这些铺垫，这就告诉观众影片表述的是在讨伐袁大总统、二次革命之后发生的事儿了。  
  
  
  
循着数千年封建王朝变型转型初期的历史背景，联想到这块土地上一次又一次风云变幻，或社会转型时期的人文背景，就不得不认同这样一个理：《让子弹飞》并非是简单的让子弹在那个相对野蛮的时期飞起来，而是要让子弹飞到人的眼里、心里，去认识、去识别、去畅想、去追寻：人是怎样地被世事、时代所塑造，人是怎样地去追求渴望与寻求满足？人又是怎样无奈地去上演是对是错，错对交织，是生是死，死生参半的历史进行曲的。  
  
  
  
中华历史的无序、错乱，亮光与最阴暗的层面泛起，近代当然莫过于清廷垮台、军阀与国民革命混沌的时期。社会面临转型或正在转型时，最嘹亮的号角，呼唤出的不只是朝阳，相当多的是被过去压抑着的、那些被反动、落后政权弹压着的野兽与茅坑里的蛆虫。看看吧！让子弹飞，那时革皇帝的命，不让子弹飞行吗？资本主义要发展，也就是要弄更多的钱，革命的目的，好像在人们心中就是弄钱，国府的县长职位，可以用钱去买，哪怕找个窑姐当夫人也要把官买到手，买到手的目的就是为了赚一把，而若干个县官被黄四郎之流干掉了，不但没人过问，随手又把空缺给倒卖出来，变成了高层买官的收入。在那轰轰烈烈改朝换代的革命潮流浩浩荡荡的年月，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多么振奋人心的时代，人性的卑微就是这样大张旗鼓的泛起。  
  
  
  
别说以革命之名谋到了权势的是如此，再看看被张麻子砍死了黄四郎替身才敢起来革命的人们，当初张麻子将银子撒给他们，他们不敢要，后来捡起来了，当土霸王黄四郎放马车过来，他们又一个个把银子从窗口丢到马车上，让物归原主；当张麻子把枪丢给他们，他们捡到手后，哪怕张麻子带着弟兄骑着大马在操场上喊破了嗓子：“拿到枪的跟我去打黄四郎！”终究是没有一个人跟着他去，仍躲在自家屋里观望。当张麻子把黄四郎的替身当真身斩了，骗他们胜利了，那些劳苦大众才风大随风，雨大随雨一涌而上。他们涌上来干什么，见东西就拿走，连一张凳子都不留下。这是在革货物的命呀！当然这也不能责怪这些革命群众，皇帝的官们没给他们什么，国府的官们也没给他们什么，给他们的只有棍棒、石磨子碾他们的油水。大事当前，即心存恐惧，又担心新的登场人物有无能力改天换地，还怀疑再次被人利用，于是初时不动声色，接着静观待变，到时候了能抢到利益才动真格的。这就是大众信仰和追随革命浪潮的人文精神。  
  
  
  
那样一个转型期，官非官、匪非匪、民非民、师爷类的知识分子非知识分子，然而，《让子弹飞》还是让人性飞起来了。汤师爷到死还是坦诚的，马县长夫人——窑姐和另一位妓女是可爱的。窑姐县长夫人曾说：“不管是谁，让我当县长夫人就行。”另两位土豪很容易被县府愚弄，这也是有会做人的本份的，至于落草的弟兄们则可以说是义士了。被黄四郎驱使的打手也是情不得已。最后，当然不知道张麻子是拿着三张经黄四郎、马县长手的县长委任状，去重演鹅城的子弹飞呢？还是再回山上落草？也或许是南下广东参加北伐直至抗战后逃到台湾岛去继续国民革命呢？或是北伐后参加南昌起义，走上另一条革命道路呢？都有可能，编导让你去设想张麻子的种种出路。  
  
  
  
归根结底，《让子弹飞》是要让人性飞起来。那个社会转型期的光怪陆离，丑恶也是不得已的，因为社会在转型，固有的尺码没有了，新的尺码还未量身定做。人性的劣根性就有机会在这适宜的土壤、空气里茁壮成长。简单的以时代定义人物是有些形而上学的，以时代挖掘人文的东西就不易过眼烟云，反而可以真正的跨越时空。影片开头的场景，是对那个社会转型期的精妙浓缩。小火车头冒着浓烟，无疑动力机是在转动着，火车头虽然只拉着一节车厢，然而似乎动力不足，前面还套上五匹白马拉着。那就是西方进入工业化时代，中国还在继续农耕，先进的与落后的东西粘连在一起奔跑。这就是那个时代的人文写照。  
  
  
  
《让子弹飞》是在广东开平的碉楼拍摄的。那开平碉楼是开平华侨在近代中国的异国他乡抗争求存留下的历史印记，当然也是经历过《让子弹飞》的那个时代的转型期的。它们今天依然屹立着，诉说着过去，看着今天，等待着明天。  
  
  
  
今年是辛亥革命100周年，联想到如今30年来由社会主义的计划经济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市场经济的这一社会转型期，不尽人意的贪污腐化、黄赌毒泛起、权钱交易、潜规则盛行，不少眼睛只向钱看的的林林种种，你能说《让子弹飞》没有理由继续飞翔吗？不知姜文让不让子弹飞出个2、3、4、5集？不妨建议姜文编导学学姜子牙，咬咬牙让子弹随着时光一起飞吧！飞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