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石矿里的无头鬼

螺丝山是我们那边沿鄱阳湖的一个老石矿，经过年深日久的炮轰药炸，半座山头都已经被端掉了。平时在湖边经过，经常会听到震耳欲聋的放炮声。远远地看到烟尘乍起，沙石被震落湖面，发出下雨般的“沙沙声”。

 

一个石矿的质量好坏，一要看石质，二要看采石时的难易程度。好的石矿，不但石质纯正，青一色的青石块，石质坚硬不易风化；而且埋藏石块的黄土层少，能减少“扒塘口”的工夫，节约大量的成本。人们将一个一个的小石矿称之为“塘口”。工人在采石头的同时，要及时将石层里的沙土清理掉，才能使塘口越采越大,这就叫“扒塘口”。塘口如果只采不扒，要不了多久，再好的石矿也会变成无石可采的废矿！

如果说抬石头、挑石子付出的是力气和汗水；那么采矿石要面临的却是更多的危险和挑战。可以说采石矿的每一道工序都充满了危险，稍有不慎，轻则致残，重则送命，最便宜也得弄得个伤筋动骨。如果说塘口里到处充满了危险和恐怖，这话一点都不夸张！

一座石山的石头，完全是靠“梯恩梯”炸药一小块一小块地炸下来的。梯恩梯炸药虽然说是爆炸力极强的烈性炸药，但是如果只把它简单地扔在光秃秃的石头上，肯定就不能取到很好的爆炸效果，就会浪费炸药。为了提高它的爆炸威力，先必须在石穴里开凿出个炮眼出来，然后将炸药放到炮眼里面引爆，那么就能充分地发挥它的作用。

在没有使用风钻机之前，我们那边的小石矿都是靠人工来开凿炮眼的。一个蹲着手扶着钢钎，另一个人则站成骑马蹲裤式，轮起三四十斤重的大铁锤往钢钎上砸。两个人的配合必须非常默契，如果一锤砸歪了，蹲着扶钢钎的人非死即残！

这还不算最难的，最难的是打挂板！从山上用绳子栓住一块木板的两头，把木板悬在半山腰；然后再用绳子把工人的腰栓住，把他们放到挂板上，两个工人一个扶钎，一个轮锤，便飘在半山上打起了炮眼。

    打好了炮眼之后，便将炸药装进炮眼。装炸药最大的危险是安装雷管。炸药如果没有雷管引爆，你就是拿火烧，它也不会爆炸。然而雷管这东西危险性极大，有时你不用点燃，通过激烈的碰撞也会爆炸。

一切安排就绪后，就可以开始点着导火线引爆炸药了。但并非每一炮都能成功引爆，经常会出现哑炮。或者是雷管质量不好，或者其他各种原因。如果重新安装雷管，危险更大。之前的雷管要清除掉，但有可能还有爆炸的可能。

有时是在点着了导火索以后，工人等了很久仍不见爆炸，以为是哑炮，便上前去重新处理，但刚走它的时候，它又突然爆炸了！

这些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的可能的危险性，随时随地都存在着，一旦发生了，悲剧就产生了。

每一年都会发生一二启这样的悲剧。长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很多石矿里干过的人，最后都是因炸断了手指或胳膊，无奈地回到家里。这些工人都没有买什么保险，炸了也是白炸了，得不到任何赔偿，也享受不到任何工伤照顾，后半生的日子都过得很凄惨。

更惨的是被炸死的人，留下了孤儿寡母，生活更加艰难。每当发生这样的悲剧，石矿里便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这样的悲剧，谁都无法预料，谁都无法避免，谁都知道有可能会发生；但人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冒险而为之；这就是生活的艰辛和无奈！

我爸爸曾在大队采石厂干了半辈子，但所幸的是他是跑业务，搞采购，没有什么危险。我经常跟着他去厂里玩，因此对采石厂的一些事知道一些。虽然他老人家为采石厂卖了几十年的命，在将近六十岁那年被赶回到家里，连半分钱的退休工资或养老金都没有拿到！

春花他姐夫除了在采石厂抬一抬石头，平时还在鄱阳湖里用丝网放一放鱼。湖里放鱼的渔民很复杂，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渔船，经常会有人偷丝网。为了不使自己的渔网轻易地变成了他人的，春花姐夫经常会整夜地守在河边，困了就会在塘口的石窝里睡一会儿。有一次，他跟一个放鱼的伙伴在一个塘口睡，睡到半夜的时候，睡梦中，春花姐夫突然拿起扁担，凭白无故地在河边追打了起来。同伴拼命地把他抱住，问他怎么了，他才缓过神来，惊慌失措地说，“我刚才看到一个无头的人向我走来，所以吓得拿扁担就打！”两人当即认定是遇到鬼了，二话没说，吓得仓皇而逃，哪里还管得上什么丝网！

我想他应该是心理作用造成的吧。塘口经常出事，他在潜意识中就有一种后怕。农村人本来就比较相信神哪鬼的，都认为人死了会成鬼去了阴间。人有极强的暗示性；因此在梦中就会出现这样的幻境。

http://img.tongji.linezing.com/2931826/tongji.g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