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完全进入工作状态，本周又先后看到两则噩耗：西洋流行天后惠妮休斯顿(Whitney Houston)，和华语歌坛的长青树凤飞飞都去世了。传惠妮生活混乱，因滥用药物坏了歌喉，如许多大明星般毁于盛名之累，令人唏嘘。凤飞飞则一贯平实，尽管出名，始终是邻家的小妹、大姐、阿姨；她的歌曲从不惊人，只是老少咸宜地承载着七十年代台湾所乐见的温柔敦厚与健康活泼，其层次也是随着岁月与听众一起在歌外成长；没有西洋那么先进、大手笔的编曲与包装，而就是单单纯纯意把时代的气氛唱进了自己。

小时候，我觉得凤飞飞的歌平淡，情感也纯良得乏味，其变化也都在“安全范围”内，如在帽子上变花样、几个字不唱正音……长大以后，当主流流行歌曲愈趋浮夸，而凤飞飞一如既往，我才渐能品出那平淡里的情致，那是一种知足常乐的安详。所以我们都乐见凤飞飞长青不倒，2003 年起她每隔两年办一次巡回演唱会，感觉起来也就像是频率较低的例行节目，没有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只是闲话家常。

现在凤飞飞安详地走了，比西洋天后多活十二岁，活出也唱出了两种不同的典型。前面说她“温柔敦厚”，歌路“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这都是《论语》里的老话，也是有时代曲以来就一直被讲求的诗教，由卫道人士、威权政府共同维系着；这个范式直到1980 年代后才渐被时尚与反叛的声音打破。一个社会，尤其是内忧外患不断的社会，如果只有那样“健康”的歌，是脱离现实粉饰太平；但若凤飞飞那样的歌退潮了、消失了，我们也就失去了旧时代许多人情世故的记忆。

我最喜欢的凤飞飞歌曲是罗大佑所作的〈追梦人〉：“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 让它牵引你的梦／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这词原本唱的是作家三毛，现在也适用于歌手凤飞飞了。

作者胡又天，台湾乐评人，据《流行词话》021期，2012年2月14日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