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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雯婕专辑《In》的终曲,《La
听之,顿生疑窦。确实,曲调有印度味,但整体上更接近中国的传统佛教歌曲。比如,一个证据是:它一个印度特有的音符都没有,相反,却从头至尾有着中国五声的调式韵律。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里的印度旋律应指传入中国的佛教音乐。准确的提法,应写“梵呗”。
用大白俗讲,梵呗就是和尚念经。它来自印度不假,但经过了中国的长期演化,以致现在我们听到的,已经不是印度的原有曲调。严格地说,它变成了中国音乐。
梵呗的始祖是谁?这个问题,可能会问懵一大片,但若把名字说起来,人人都知道,就是七步成诗的曹植。魏晋玄学盛行,玄学之玄,各有其宗,论其大概,儒、道、佛之形而上学是也。
唐代和尚道世《法苑珠林》卷三十六记载:“植每读佛经,辄流连嗟玩,以为至道之宗极也。”由此记载可知,曹植对佛经的钻研、推崇已达近乎痴迷的程度。有一天,曹植游鱼山(今山东阿县境内),听到空中有一片“梵天之响”,清扬哀婉,其生动心,独听良久;而周围侍应的人,也听到了。“植深感神理,弥悟法应,乃摹其声节,写为梵呗,撰文制音,传为后式,梵声显世始于此焉。”
由之,曹植被尊称为中国佛教音乐的创始人;鱼山梵呗成为天下梵呗的至祖正宗。这是毫无争议的。唐初,它传到韩国,现在其名还叫“鱼山”;传到日本,1996年,京都东寺真言宗派了一个参拜团到山东东阿县参拜,当场在鱼山示范演奏曹植当年创作的鱼山呗——原来,1200年前日本真言宗创始人来中国求法,学得这套鱼山呗,传授至今,称之“鱼山声明”。
曹植当年听到的“梵天之响”究竟是什么?另有史籍记载:岩谷水声。当然,我想,极妙的岩谷水声:它一定所流之地非凡,水石相激生出异响;它一定隐隐约约,从远方传来,不知所踪,不知其往。
曹植之前,本来有佛教音乐,传自印度,包括咏经和歌赞两个方面。“但汉、梵既殊,音韵不可互用。”(道世《法苑珠林》)用梵音咏汉语,“偈迫音繁”;以汉曲颂梵文,“韵短而辞长”。也就是说,同一段经文,用汉文和梵文说出来,音节长短不一样,因此曲调也便对不上。曹植的改制,将音乐旋律、偈诗梵语的音韵与汉字发音的高低相配合,使得佛经在唱诵时天衣无缝。这是有史记载的佛教音乐中国化的最早尝试。之后,结合中国语言音韵的规律,用中国民间乐曲改编佛曲或另创新曲,变得普遍起来。
一直到近现代,梵呗唱念通常只用点板记谱,以磬、铛、铪、铃、鼓、鱼等敲唱,由众僧齐唱,朝暮课诵,道场忏法。其音量之大小、音准之高低以及旋律过板等,均依口授而无定则。这使梵唱的流传变异极剧;又因方言口音之别,呈现明显的地方差异。南方江浙一带以“纤婉为工”,曲调艳逸婉转;北方冀陕一带则“音词雄远”,喜用高亢的声音,音调比较朴素。(吴钊
过去,梵呗的流传局限在寺院中。2000年之后,以“广东龙源”为代表,梵呗的录制开始以CD为载体广泛发行,十年之间,出版目录数以百计。通过这些出自不同地域的录音,我们发现,虽然出自同宗,梵呗因为语言、地域的差异,其在各地的面貌已经面目全非。例如,四川上江腔的大悲咒、南传佛教巴利语的大悲经、华南寺院里的大悲咒、台湾齐豫唱的大悲咒、藏传密咒的十一面观音根本咒(藏传大悲咒),从旋律到节奏,没有一点是相同的。
音乐是神秘的语言,其启示向无来踪,妙不可言。所以各门宗教,往往给音乐以地位,谓之启示之途之一。《法华经》云:“或以欢喜心,歌呗颂佛德,乃至一小音,皆已成佛道”,给梵呗的地位极高。但音乐又有好坏、正邪之别,所以宗教之音,其律例美学向来谨严。虽然有古今、地区之别,梵呗的美学核心却是大致相同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听佛教音乐,虽然千差万别,总体感受却极为相似。
《长阿含经》从五个方面认定梵音所具有的美学特征,称“音声具足五种清净,乃名梵音:一、其音正直。二、其音和雅。三、其音清彻。四、其音深满。五、周遍远闻。”梁代僧人慧皎所著《高僧传》,阐发梵呗的美学是,“贵在声文两得”,即歌唱的曲调与歌词的内容必须相统一。“若唯声而不文,则道心无以得生;若唯文而不声,则俗情无以得人。”因此他崇尚的梵呗声音美是:“壮而不猛,凝而不滞,弱而不野,刚而不锐,清而不扰,浊而不蔽。”
如此美学表述,已历1500年,其相关内涵特色、宗教诉求,在今天的梵呗中仍完好地保持着。清净,和平,安宁,淡然……所以听梵呗,一个最大的感受是不突出,似乎没什么感染力。比之基督教之圣咏,巍峨庄严,崇高伟大,如神在上空;非洲之神曲,节奏热烈,声调高亢,围圈逆时针转动群舞,群情激昂……宗教教义之别,在美学上竟也如此分野,不能不说是十分有趣的事。循此而探究之,应别有洞天。
2011年12月18日星期天
首发于《中国经营报》2011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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