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地狱和天堂之歌》的校样，在工作之余断断续续地进行着。

        没想到的是，花去我最多时间的，是英语的书写规范。

        当初，为了省时，也为了不出什么乱子，标题的大小写，正文的大小写，一律依据了我看到的原样。这原样有时就是全部大写，真也省却了麻烦。

        这次南京大学出版社，统一采用了一种格式，标题采用大小写混排的格式；而正文，一律采用英语的惯例——句首大写的形式。

        由此却滋生出无穷无尽的讹误来。

        这可真是考验人啊。事过境迁，手上没有定本可以依据。去网上查，资料乱七八糟，错谬百出，要找到一个真品，先得排开99件伪劣。再说了，在摇滚乐领域，出版者越来越胡来，才不管什么出版规范。看唱片社印行的文本，有时要把人的眼珠子看爆掉——不光排版混乱，辨识不清，语法、拼写、规矩都是怎么搞人怎么来。

        英文标题范式，最规范的有两种：一种全部字母大写，一种大小写字母混排，南大社采用的偏偏是这后一种。按英国人的规矩，实词首字母大写，虚词（冠词、介词）首字母小写，那么，I look through you，这through的词首该大写还小写？又说了，clean-cut、sad-eyed，这短线后的词首字母该大写还小写？

        正文则有更多麻烦要收拾。我猜，在转换大小写的时候，南大社是用软件自动生成的。结果，正文中大量的 i，都没有大写；更兼埋下巨量地雷，一些专有名词，不管它在哪里都是要首字母大写的，现在，它们混成了老百姓，小写在词语的茫茫人海里，等着你来相认。

        句义翻译，当然也还是有纠结的。

        当初，我一个人译的时候，千错万错，那诗意、那诗的节奏是对的，只因为是有感而译、一气呵成的结果。请来郝佳这位语言专家后，情况变了，每每要把一个词的意思纠一纠，甚至把整句的意思都纠一纠。纠不要紧，能把意思纠正确，但是，节奏、诗意，纠之则一去不回，要用镶嵌式的修修补补还能找到一首诗的元气，真要比登天还难。当初交稿时，就这样留下了一些磕磕绊绊。这次校稿，磕磕绊绊的地方再次绊了我。

        纠结啊，如水困浅滩，回旋、憋屈、鸹噪、哈气，为一个字、一个词、一句话而奋斗，犹豫，推敲。有时突然找到了恰当的形式，可能只是调一下词序，又可能只是增加或减去一字，又畅快生动地奔流下去。

        许多这样的小惊喜。但也有总不如意的，如，鲍勃·迪伦《像一块滚石》，这回不像滚石，像一块堵住了路的巨石。

        好歹，这诗集的第一卷算是完工了。全书共六卷，第一卷叫作《迪伦·滚石·甲壳虫》。核对了一下页码，300页，也就是说，此书已杀青1/5。

        录一首刚完成的小样，与朋友们分享：

 

A Day in the Life

（Lennon/McCartney）

 

I read the news today oh boy

About a lucky man who made the grade

And though the new's was rather sad

Well I just had to laugh

I saw the photograph

 

He blew his mind out in a car

He didn't notice that the lights had changed

A crow of people stood and stared

They'd seen his face before

Nobody was really sure

That he was from the House of Lords.

 

I saw a film today oh boy

The English Army had just won the war

A crownd of people turned away

But I just had to look

Having read the book.

 

I'd love to turn you on.

 

Woke up, fell out of bed,

Dragged a comb across my head

Found my way downstairs and drank a cup,

And looking up I noticed I was late.

Found my coat and grabbed my hat

Made the bus in seconds flat

Found my way upstairs and had a smoke

And somebody spoke and I went into a dream

 

I read the news today oh boy

Four thousand holes in Blackburn, Lancashire

And though the holes where rather small

They had to count them all

Now they know how many holes

It takes to fill the Albert Hall

 

I'd love to turn you on

 

《生命中的一天》

 

我今天读了新闻，噢天

那个幸运的家伙可算出了名

虽然这件事极其可悲

我还是笑起来

我看见了照片。

 

他在他的汽车里突然神智不清

竟察觉不到灯色已换

人群站在周围看他

他们都见过这张脸

但没一个人敢断定

他就是来自国会上议院。

 

我今天看了部电影，噢天

英国军队赢了那场战争

人们都已离去

我还在看

因为我在书上看过。

 

我多想让你兴奋起来

 

醒来　滚下床

梳梳头

下楼　喝一杯

抬头看看　我迟到了

找衣服　拿帽子

赶汽车　分分钟

上楼　抽烟

有人说话　我已入梦。

 

我今天读了新闻，噢天

兰开夏郡布莱克本有四千个路坑

虽然每个坑都很小

但他们还是要数清楚

现在他们知道了

要多少个坑才能填满

阿尔伯特歌剧院。

 

我多想让你兴奋起来

 

＊选自专辑《佩珀军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乐队》（Sgt. Pepper's Lonely Hearts Club Band, 19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