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顶顶是21世纪中国的奇迹、奇人，其离奇和传奇的程度，怕只有邓文迪、章子怡可以媲美。依我看，她比邓、章还要传奇。一个小地方的女孩子，不靠任何贵人，就只凭着自己努力，以20几岁的年龄，跃上了国际舞台，游走于五光十色的世界，并且证明，世界没什么了不起。她把世界提在手里，像玩小时候的一件玩具，那种曼妙姿态，轻轻巧巧。

她是河南平顶山人，还是成长于山东某个未说出名字的地方？至今是个谜。她到底是30岁？还是像某一次报道透露的，1984年出生？这个，她也并不乐于说明。在这个有点诡异的娱乐年代，萨顶顶这么做显然不地道，却是可以理解的。艺术的关键在于其自身，与之比起来，作者的籍贯和年龄没什么大不了的。艺术本来就跟这些杂物没什么关系。萨顶顶要跟人玩神秘，其实是这个时代要跟人玩这种神秘。时风使然，人心不古，人们不关心蛋，偏只关心生蛋的鸡。如果说这是耻辱，这耻辱并不专属于萨顶顶，而是属于这整个时代。

2004年，萨顶顶还叫“周鹏”的时候，出版首张唱片《自己美》，号称“中国第一电子女声”。2007年，萨顶顶出版《万物生》，来历不明，歌词差不多全听不懂，有梵文、藏文、像是某种古老神秘语言的自语，偏偏缺少汉语。《万物生》引起了轰动，也引起了揭示萨顶顶真实身份的冲动。不管怎么说，人们差不多认为，这个伪装的异族神秘女子，走上了朝圣西藏的天路，她的音乐，已经定位在藏传佛教、佛教音乐的某一个位置上。

2010年，萨顶顶出版了《天地合》，一张在云南采风的电子舞曲专辑。

这是个“三级跳”。周鹏，第一个萨顶顶，第二个萨顶顶，像是三个人。

萨顶顶究竟是个怎样的艺人？直到此时，谜底才初初揭晓。不是神秘音乐，不是梵歌经唱，就是一个以采风为基础，以电子为手段的艺人。按通常的分类——电子艺人，世界音乐歌手。

《天地合》是一张证明了自由意志和创造伟力的唱片，而其创造者，是一个柔柔软软、拈花微笑的女子。我最惊讶的，并不是萨顶顶彻底颠覆其西藏圣女形象的勇气（这等于放弃了、不再借助于她之前的成功），也不是其“三级跳”跨度之大、距离之远（这等于否定自己的现在，去寻求不可预知的未来），而是一个人在风言风语、举世质问之下，依然保持自信笃定。她是纯真的，甚至是天真的，《天地合》完全表现出一个娇媚女子的无邪，以既天真又高级的形式。人言汹汹，仿佛并不存在，萨顶顶在风中静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音乐所展现出的自在风度，一点点没有扭曲。一个女孩子，竟以逆行的方式，抵达了天然。

《天地合》所有的成功，几乎都是萨顶顶自己的成功。其最艰难也是最惊人的创造，是她再造的新嗓音，一个不同于《万物生》、在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嗓音。再往下数，是从云南的少数民族素材，化用出来完全异于《万物生》的乐境、美学。濒临失传的云南少数民族乐器，麦当娜的御用金牌制作者、世界著名音乐人，这都是虎皮，它们或者在音乐中很少呈现，或者只是克尽职守、成为配乐中没有神采的部分。

神采来自萨顶顶。旋律奇异却自然，心境纯真，甚至带一点点娇憨。“啦啦啦啦啦……，我是自由行走的花。”今天，萨顶顶的人生境界已如天变地变。一个小城女子，她曾经想过吗，未来竟是这样一种活法，世界竟是这样一个广大的世界？她的人生进境已经超乎想象，变得不可想象。生命如此精彩，还有什么可说？

2010年4月9日星期天

本文纸媒版本载《心理月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