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谈小小说(1)
(2025-02-03 19:2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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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位名家谈小小说(1)
铁凝说:
当我写作长篇小说时,我经常想到的两个字是“命运”;当我写作中篇小说时,我经常想到的两个字是“故事”;当我写作短篇小说时,我想得最多的两个字是“景象”。
小小说的优势很大,一些通都大邑,诸如东京、纽约等地,小小说都很发达。为什么会发达?当然,小小说不是因为城市大,就自然而然地大起来。
日本有位作家一辈子只写小小说。他有篇小小说迄今我还印象很深:一个单身汉的家里弄得非常杂乱,有一天,一个非常爱干净的小偷来到他家偷窃。当小偷看到屋子里如此杂乱不堪时,忍无可忍,迅速地将屋子拾掇得整整齐齐,打扫得干干净净,尔后,给单身汉的家留了个字条,让他以后要保持室内清洁。小偷什么也没偷就走了。
不久前,我去日本访问时,见到了这位专写小小说的作家,问:“写小说时,你是怎么想起这样的情节的?”那位作家说:“我女儿的房间经常那么乱。”
还有这样一篇美国小小说:一个美国人到一家餐馆去吃饭,用完餐后把二十美元放在餐桌上就往外走,快到门口时,服务员把他叫住了,问他用餐后怎么不付钱。这个美国人看了看服务员,什么也没说,又给了服务员二十美元。当服务员收拾餐桌时,却发现盘子底下压着二十美元。
有许多通都大邑里生存着这样的小小说作家。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越是坚硬的大城市里,越容易发现这种犄角旮旯里的软弱与无奈。作家们都明白,用语言表达不完的,读者可以用智慧去填充。如今,在许多读者的眼里,这些写小小说的作家,丝毫不比写长篇小说的作家逊色。
新时期以来,河南文学有一个极大亮点,就是以《百花园》《小小说选刊》为根据地形成的,以郑州为龙头的全国小小说创作中心,它以充满活力的文体倡导与创作事件,有力地带动了全国小小说的发展。
王蒙说:
小小说是一种敏感,从一个点、一个画面、一个对比、一声赞叹、一瞬间之中,捕捉住了小说——一种智慧、一种美、一个耐人寻味的场景、一种新鲜的思想。
小小说微到了没有说教的余地。你对生活的感受本身就必须成为艺术,没有铺陈的余地,没有打扮的余地,没有贴膏药、穿靴戴帽的余地。小小说是对作家的生活体验、作家艺术地感受生活的能力的最直接切近的考验。
小小说又叫微型小说,微型小说之所以能“微”,多半在于一个“妙”字。汉语构词把“微”和“妙”组成一个词,叫做“微妙”,这本身就微而且妙极了!
微者,体察入微也,还不仅是短。如果短而平,短而无味,短而有套子,再短也是冗长。而妙即创造性与独特的内涵,见人之所未见,挖掘别人未曾留意的思想内涵、生活内涵与审美内涵,一以当十,短以胜长,句句抓到痒处,打到痛处,是谓妙。
小小说也是多种多样的:幽默的,抒情的;淡淡的,强烈的;掐头去尾的,有头有尾无“腰”的;静态的,动态的;叙事的,比喻的;勾勒轮廓的,只写心理感受的……小小说微到了没有说教的余地。
你对生活感受本身就必须成为艺术,没有铺陈的余地,没有效仿的余地,没有贴膏药、穿靴戴帽的余地。小小说是对作家的生活体验、作家艺术地感受生活的能力的最直接切近的考验。小小说必须有自己的叙事逻辑和叙事语言。仅说“电报体”是不够的,因为电报太干巴。小小说的语言要精致。
小小说最忌讳寒碜,削足适履,压缩饼干。既是小说,不论多么小,仍然有自己的天地、自己的空间、自己的明暗与节奏、自己的概述与“详述”的方法和变化。
冯骥才说:
小小说不是短篇小说的缩写。就像一只老鼠不是一头牛的蹄子;一辆独轮车不是汽车的一个轱辘;一支钢琴短曲不是一首交响曲的片断。它是独立的、艺术的、有尊严的存在。它有非常个性化的规律与方式。比起长中短篇,它更需要小中见大,点石成金,咫尺天涯,弦外之音。小小说是一种多一个字也不行的小说。
小小说是以故事见长的,但小小说不是故事。要想区别于故事,一半还要靠文本和文学上的审美,艺术的空间都是留给个性的。小小说是独立的、艺术的、有尊严的存在。珍珠虽小,亦是珍宝。
一篇小小说,在胎中——酝酿中,就具备小小说自身的特征与血型了。它不是来自生活的边边角角,而是生活的核心与深层。它的产生是纷繁的生活在一个点上的爆发。它来自一个深刻的发现,一种非凡的悟性和艺术上的独出心裁。
它的特征是灵巧和精练;它忌讳的是轻巧和浅显。巧合和意外是它最常用的手段。但成功与失败在这里只是一线之隔,弄不好就成了编造与虚假。由于它与生俱来的“软肋”是篇幅有限,所以,它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是意味无穷。所以,结尾常常是小小说的“眼”。
汪曾祺说:
小小说如斗方册页,须以小见大,言近意远,笔精墨妙,以己少少许,胜人多多许。规整性与随意性相结合,为一切艺术所必需,也是小小说之要诀。一篇好的小小说应该同时具备:有蜜,即有诗意;有刺,即有所讽喻;当然,还要短小精致。
小小说的材料的获得往往带有偶然性,邂逅相逢,不期而遇。并且,往往要储存一段时间,作者才能大致弄清楚这件小事的意义。写小小说确实需要一点“禅机”。
小小说的特点是思想清浅。半亩方塘,一湾溪水,浅而不露。小小说应当有一定程度的朦胧性。朦胧不是手法,而是作者的思想本来就不是十分清楚。有那么一点意思,但是并不透彻。“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小小说是小的。小的就是小的,从里到外都是小的。“小中见大”,是评论家随便说说的。有一点小小说创作经验的人都知道,这在事实上是办不到的。谁也没有真的从一滴水里看见过大海。
大形势、大问题、大题材,都是小小说所不能容纳的。要求小小说有广阔厚重的历史感,概括一个时代,这等于强迫一头毛驴去拉一列火车。小小说是一串鲜樱桃,一枝带露的白兰花,本色天然,充盈完美。
小小说不是压缩饼干、脱水蔬菜。不能把一个短篇小说拧干了水分,紧压在一个小小的篇幅里,变成一篇小小说。空白,是小小说的特点。可以说,小小说是空白的艺术。小幅画尤其要讲究“笔墨情趣”。小小说需要精选的语言。古人论诗云,七言绝句如二十八个贤人,著一个屠沽不得。写小小说也应如此。
小小说最好不要有评书气、相声气,不要用一种半文半白的轻佻的文体。小小说当有幽默感,但不是游戏文章。小小说不宜用奇僻险怪的句子,如宋人所说的“恶硬语”。小小说的语言要朴素、平易,但有韵致。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翟泰丰说:
小小说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小小说给我们文学的探索积累了重要的经验。经验之一,就是文学的发展要有大胆的创新精神。文学不创新就没有生命,就没有发展,就不能前进,这是文学发展的历史已经证明了的。
一种新的文学形式的出现,不是一下子就能被所有人都接受的。小小说出现的时候,有人不把它当大作品,《小小说选刊》在这方面有所创新。这种创新是小小说作者和刊物编辑付出大量心血的结果。小小说的特点,没有离开文学的规则。任何一门学科,都有特定的规律。
文学自身的规律不能因形式的变化而被否定,小小说是在遵守文学规律前提下的一种大胆创新。它创新的特点是短中见长,小中见大,微中见情。
所谓短中见长,就是短篇幅里见长内容;小中见大就是小形式里有大容量;微中见情即文字不多,情感深厚,充满诗人一般的激情。所以,我认为短中见长、小中见大、微中见情也是小小说遵循文学规律在今天这个时代进行大胆创新大胆尝试的一个成果。
小小说这个创新文体,阔步于改革开放中国文学发展的光辉大道,艰辛地探索着,勇敢地创造着,艰难地寻觅着,热情地攀登着……一步一步地走进时代的精神境界,探觅文学审美价值,硕果累累,繁盛喜人。
小小说发展的经验告诉我们,文学的发展与创造,是艰难的,是严肃的,因为它是民族的精神力量,它是民族的信念,因此,它需要精神劳动者面对民族命运,洞察时代的气息,探觅民族内心的世界,吟唱民族精神的崇高,默默地创造,勇敢地面对,来不得半点浮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