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塘順天邨的虐貓案，惹起公憤，警方動員警力，迅速破案，值得一讚。同事說，可憐的花貓在受虐後對人類信心盡失，身負重傷仍不讓人類接近。魂歸天國，願她 明白人類不盡是壞人。到執筆之際已有三人被捕，公眾在網上聯署，要求嚴懲兇手。欲知後事如何，留待法庭分解。正如聖雄甘地說：「一個國家的道德進步與偉大 程度，可以從人們對待動物的方式判斷出來。」虐待動物議題近幾年在香港越來越受關注，象徵港人的道德水平提升，絕對是一件好事。如何制止虐待動物個案，比 一疋布更長。亦有很多人關心，虐待動物的，很多是年輕人，甚至小朋友，背後潛藏着怎樣一個問題？

在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展品裏面，有幅意大利名 畫《Two Child Teasing a Cat》，畫中兩位天真爛漫的小朋友，拿着螯蝦，把蝦箝放到小貓的耳邊……畫名雖用了「Teasing（戲弄）」這個溫和的動詞，但實際上兩位小朋友的行 為可能對小貓帶來頗深的傷害（如有懷疑可試試搵龍蝦箝自己耳朵）。試想想，如果這不是一幅十六世紀的著名油畫，而是YouTube上的真實片段，會不會又 一次被「推上報」？

哲學家康德認為，殘酷性格可以由孩提時期滋長，由拉扯貓狗尾巴，到虐待兒童，繼而殺人，有迹可尋。前美國FBI犯罪學專家 Alan C. Brantley如是說：「估算一個人的未來行為的最佳方法，就是看過往行為。有些罪犯會透過虐殺動物作為攻擊人類的預演；因為，對他們來說，動物也象徵 着人。」

爭取動物福利權益者不斷強調：減少虐待動物，就可以減少社會暴力行為。用這個論調來說服其他人支持保護動物的運動。所以國際間很多保護動 物組織，不斷推動人道主義教育，很多人（包括我）會開宗明義引述Mr. Brantley的說法，說明教育小朋友不要虐待動物何等重要。以往我甚至舉挪威奧斯陸屠殺案主犯布雷維克，和轟動內地的藥家鑫案為例，佐證部份極端殺人 犯，都曾經是動物施虐者。

可是當我在「動物界」工作一段日子後，發現感性主導而缺乏理據支持的推廣方法，一定程度阻礙了理性思考，和動物福利工作者的形象，更有違我心底裏以事論事的記者精神。為推動保護動物，硬把兩者等同起來，並不合邏輯，也經不起考驗。

對動物和對人這兩種暴力之間的關聯，在學者之間仍充滿爭議。我們當然不能概括地把虐待動物等同嚴重暴力傾向，甚至殺人放火。美國一些統計數據指出，連環殺人犯和暴力罪犯當中，有虐待動物背景的人口比例，和正常人幹這些壞事相若。那麼，把兩種暴力連結之說是否仍能成立？

小時候我們或多或少有過黑暗面。拔過曱甴腳？壓扁過一隊螞蟻？用氣鎗射過烏龜？早前一個十歲小孩把烏龜下油鑊炸了來玩，還把片段放上YouTube炫耀，闖 出了大禍，最終警察上門，警司警戒作結。這個小孩向警司認真道歉後，我們能把他列入觀察名單，懷疑他長大後有暴力傾向嗎？這不合理，也不合邏輯。

六十年代美國精神科醫生把某些孩子歸類為有品行障礙（conduct disorder），這些兒童主要有三個特點：玩火、尿床和虐待動物。直至現在虐待動物仍然是界定問題兒童的重要指標。可是他們長大成人後有沒有變成暴力罪犯？這方面仍然未有數據支持。

美國的幾位社會學家，曾經分析和追蹤了153名曾經虐待動物，和153名沒有虐待動物的成年人。研究結果顯示，有虐待動物背景的參與者，較多干犯盜竊、吸 毒、擾亂社會秩序等罪行。這些人雖然傾向以暴力解決人際問題，不過研究人員認為虐待動物和暴力罪行卻沒有明顯關連。得出的結果是，曾經虐待動物的人比較容 易出現一系列反社會行為，包括打架。總之，虐待動物的人更多給其他人帶來麻煩，亦不受歡迎。

當然，以上的數據只供參考，不能定斷人性。人性是多變、難測的，歷史上甚至有完全顛倒過來的例子：對動物極為人道，卻對人類施以最嚴重的暴力、殺戮。

歷史上最詳盡的動物保護法，是在哪裏實施？你萬萬估計不到，是戰前希特拉治下的納粹德國。希特拉是素食者，極愛德國牧羊犬和小動物，他在1933年簽署了 法案，禁止對動物帶來任何不必要的傷害，甚至規定宰魚必先麻醉。希特拉反對動物實驗，反對賽馬，禁止不人道的屠宰方式，有人類學者說，他是真正的關心動物。

諷刺的是，納粹德國把猶太人列於道德階級的最低層，社會地位比大部份動物要低。亦正因此，猶太人不准飼養寵物。後來出現了雙重諷刺：一，立法保護動物的德國人，要把數以千計猶太家庭的貓狗安樂死；二，這些動物的主人被送到集中營，死得一點都不安樂，待遇比動物差上萬倍。

有人說，愛動物的人都是好人，我認為十分值得商榷；也有人說，虐待動物的人一定有變態傾向，也未能完全同意。為動物和人類服務，需要思考邏輯，也需要容人的胸襟和理性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