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曾植书孟浩然《南归阻雪》行书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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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曾植书孟浩然《南归阻雪》行书轴
孟会祥
《中国书画》杂志,总是附赠书签。书签上所印书画,往往极其精美,令人爱不忍释。桌边一枚,印的是沈曾植书孟浩然《南归阻雪》行书轴,就是精品。所谓精品,要有穿透时空的力量,耐品耐读,反复不已,愈发觉得意味深妙,让后人感动、赞叹。这就要在精神层面上,彰显着品格;在技术层面上,给人以启迪。
沈曾植的字,有点“丑”,正如曾熙所评:“工处在拙,妙处在生,胜处在不稳。”生、拙、不稳,是对熟、巧、妥帖的反动和超越,如果不是过来人,很难认同它的好处。熟、巧、妥帖,则易于接受,所谓“高书不入俗人眼”,原因在此。他的生、拙、不稳,肯定是不讨喜的,但顺着他的笔路看,或者下手试临一番,反而觉得处处合理,进而感觉只有这样写,才算允当,才算有品格。
沈氏书法,不局限碑帖,戛戛独造,很难说清来历。汉碑、晋碑、魏碑,锺繇、章草、黄庭坚,都在似是而非间,六经注我。恍然之间,我感到黄道周是他的底子,欹斜、紧致,分明是黄道周的格局,只是沈氏铺毫更甚,点画的块面感更强。当然,黄道周也学锺繇,说学锺繇,当然不错。至于折笔劲峭,雄奇角出,当来于倪元璐,或许还来于张瑞图。沙孟海先生《近三百年的书学》早已说过:“他晚年所取法的是黄道周、倪元璐,他不像别人家的死学,方法是用这两家的,功夫依旧用到锺繇、索靖一辈子的身上去,所以变态更多。专用方笔,翻覆盘旋,如游龙舞凤,奇趣横生。”晚清,大家都一心倾慕碑版时,沈曾植实际上是想找王羲之以前的“帖学”,自是高人一筹。
前贤书作,都是可读的,不像现代人的书法集,我们只看“笔墨”。读其内容,只说“鼎安仁兄雅属”,并无题目。随手一查,这幅字的内容并非沈曾植自作,而是孟浩然的诗《南归阻雪》。按惯例,抄写别人的文字,落款处是要注明的,但前人读书既多,认为所录内容大家都知道,就不加标注。比如“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就没有必要再注明“孔子语”了。《南归阻雪》:“我行滞宛许,日夕望京豫。旷野莽茫茫,乡山在何处。孤烟村际起,归雁天边去。积雪覆平皋,饥鹰捉寒兔。少年弄文墨,属意在章句。十上耻还家,裴回守归路。”这一查,问题来了,沈氏此作,过不了现在的文字审读关。首先,漏写了“少年弄文墨,属意在章句”一句;其次,把“十上耻还家”写成了“十上上未还家”,错得离谱,匪夷所思。
虽然只是看一个小书签,我坚信这是沈曾植真迹。那么问题是,学际天人的沈曾植,为什么会错成这样?要说沈曾植学问不够,恐怕自沈氏到如今的学者,都没有这个胆量;要说是随手所书,不计工拙,那又为什么赠送给“鼎安仁兄”?这就只好待有识者教了。
2023年1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