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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味蕾

(2015-01-27 12:3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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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让食物变好吃的两个秘诀,一个叫做饿,一个叫做冷。天一冷,人就开始自觉想念所有热腾腾油滋滋的食物,夏日早晨一碗冰凉绿豆粥都嫌腻,等街上落叶一阵阵卷着风跑,温度降到个位数,半夜都恨不能裹着毯子点燃炉灶用飘着厚厚黄油的老母鸡汤煮几只荠菜饺才好睡。

      所以每年立冬一过,我就惦记着该买冬笋了。

      彭先生长在百湖之城,于是鱼虾蟹藕从春到冬不歇,他实在不明白笋的好处。他只觉得这东西不过是鱼香肉丝之类菜中点缀,要在荤油里滚上一滚才略有吃头,哪值得如年节一般的记挂着,又隔山隔水的着找来?那一只一只排在阳台上裹着黄泥的模样,活像冬眠的肥鸟,傻憨傻憨的。

       直到一年春,他和我回徽州,吃到一盅火腿春笋煲,才从热气腾腾的砂锅里抬起头来,问:这笋原来是这么水灵鲜甜的?

       可不是。

       新从黄泥里刨出来的冬笋饱满肥润,尖头上的小绒毛,就像雏鸟刚长出的羽毛,刀在厚壳上用力一划,从切口处剥去层层棕色硬壳,直到露出嫩黄光滑的笋肉,滚刀切块,下热水焯过之后加火腿、鲜肉、豆腐泡同炖,汤白如奶,咸鲜香绝,有肉脂的融融暖意,也有爽脆鲜灵的菜蔬清香。这便是沪上名菜腌笃鲜。也是我记忆里象征着冬日饱暖的意象。

      小时候的冬至印象是祭祖,吃饺子和羊肉汤完全是来武汉之后的随俗。十八岁往前数,每年冬至前半个月,奶奶就将锡箔纸叠成元宝,再糊上几只黄纸袋,嚷我或爸爸在上面写上祖父与曾祖父母的名字。冬至那天傍晚,她拎着装满元宝的竹篮与香,我拖着一口底有窟窿的破铁锅,去离家十米远的山包下,用炭笔画三个圆圈,作完揖挨个烧掉。

       每逢这时,奶奶总是很沉默的,嘴里念念有词的都是我。祖父去世早,我从未见过,但央他保佑之类的话我不知从谁那学得精熟,此时便来卖弄。奶奶捡根枯树枝,在一旁时不时拨一拨灰烬,待我作完揖,说:“走吧。回家吃饭。”

       山区的冬夜,总是久久黑不透,天色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保持将熄未熄灭的幽蓝,后来我在东南亚海滩上远远眺望到浅海与深海的分界线时,心里讶异了一下,就是这种颜色布满了我少年时抬头望见的隆冬傍晚,在山与山之间,做了归鸟与晚霞的布景。

       那时候的火锅还未高级到用酒精,奶奶在院中水泥桌上升一个小碳炉子,待到蓝烟散尽端进屋炖上一大砂锅火腿冬笋,我跪在磨掉清漆的圆凳上捞一捞,有时还能找到腊蹄髈。

      家里的冬笋是不必买的,因为奶奶家就在山岭之上的小巷里,从院子拾阶而上便是种满竹子和某种榨油的栗子树的山。奶奶的茶花和桔子树后,就是一片茂密竹林。她会挑个明媚午后穿上黑胶套鞋拎着镰刀走进去,夸嚓夸嚓几声,几日晚餐便有了着落。

      所以我从来不觉得笋是什么稀罕物,不过冬天的长在土里,春天的冒出头来罢了,今天是荠菜炒,那明天自然就是雪菜配。就像山区的冬天,幽蓝天幕下,几只晚归的鸟雀行色急急,落光叶子的树枝寒瘦如铁。整条巷子是寂静的,家家户户都闭着门,只有窗帘里透出点光和电视声,山风吹过黑乎乎的山顶,枝叶推挤着,像一首凄清又悠长的小调。当初只道是寻常。

      离我现在住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家小小的日本料理店,一楼不过三四张榻榻米桌,旧旧的墙上贴着富士山的招贴画,还有什么久保田的广告,居酒屋般的陈设小而温馨,吧台上放着清酒和漫画,墙上的电视总在转播NHK的新闻或者日本棒球联赛。来这吃饭的,多半是在附近工作的日本人,中年人居多,穿着严整的工作服,灰白头发蓬松干净,整张面上都透露着彬彬有礼又拒人千里的讯息。我们常去吃寿喜锅和三文鱼刺身,见他们或独坐吧台上或三两成桌,默默吃着寿司看着电视。

       小小一方屏幕,一家小小的店堂,或许就是他们怀恋家乡时唯一能遣怀的地方吧。

       有一年临近春节前的两三天,我们四处觅食只见所有店铺锁着的大门上贴着春节后见的告示,碰运气去了这家,谁知竟然开着,温柔的老板娘说附近的外企还没放假呢,几位老顾客希望她营业到除夕当天。

      在深冬节气的异国他乡,吃不到一口可心饭菜只能点起孤灯向冷壁的夜,那凄凉,想一想就要叹息的。

      所以我才努力学着做腌笃鲜、煎毛豆腐,才会一入冬便一箱一箱的买冬笋来,不怕麻烦的炖火腿炒荠菜。因为一到冷天,我的味蕾就回到少年时代,恋着群山间蓝光泱泱的天色和发着寒峻与清脆气息的鲜笋。

      前几年听说江西笋好,我在淘宝上找了一家照片是质朴山林的买着。《舌尖上的中国》过后,遂昌笋大热,我也凑热闹,找来尝尝浙东连绵丘陵里的肥壮与鲜嫩。我总会向卖家求教,他们那是如何料理笋的,也爱寻找各地关于竹笋的菜谱,然后我才分清了雷笋、马蹄笋、方竹笋等等,学会宴席上精致带甜口的油焖和山野饭桌上粗犷的热油爆炒,这于我几乎是私密的味蕾密码,乐此不疲,津津乐道。

      写到这突然收到淘宝卖家发来的信息,说今年的冬笋已是最后一波了。想起贾宝玉写柳絮的那句“纵使明春再见,隔年期”,再过一阵便只能等春笋了,再等天渐渐热起来,绿豆粥又该都腻了。

       一期一会,也是造物的吝啬与妙处吧。


     (本文版权所有,未取得作者同意禁止转载)
       作者联系邮箱:silencecmo@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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