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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故事 | 一碗茄汁鹌鹑蛋
(2016-03-13 16:4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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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那些爱我们的人，终将一个个离我们远去。
但是他们的爱会一直陪伴着我们，
带着光辉笼罩全身，
伴随满满的祝福替我们扫除前方的路障，
替我们照亮前方的路。
一碗茄汁鹌鹑蛋
by 大森
“我今天喝粥。”
十一收到小米消息的时候，正在医院里面陪着老人。病床上躺着的是十一的小学老师，一个已经年近70瘦骨嶙峋的老太。十一帮她擦着脸上因为疼痛而冒出的汗水，端详着这个坚强的女人。老太在十一住在她们家时便是一个人，十一记得有一年的夏天，他住在老太的洋房里，偷偷地看着老太端详着一张黑白照片，苍白的手指轻轻的抚摸和照片里的人。十一从来没有见过老太的丈夫，估计去世的早。十一认识老太，是因为那时候父母要去外地办事，临走前托付给老人麻烦她帮忙带孩子，十一和老太处的特别顺，不吵不闹，老太早上牵着十一的手一起去菜场，回来后教十一写作文，顺便把书法一起练了，十一现在写的一手好字全是在老太的陪伴下锻炼出来的。夏天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桌上撒下点点光斑，那时候的上海还有着不知道休息的知了，弄堂里的车轮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铃声传入房间。十一闲来就陪着老太一起洗菜，念唐诗给老太听。
老太很喜欢十一，每天变着法子给十一烧一桌子的菜，有时候吃不掉了便留着第二天中午吃，但总给十一烧新鲜的，决不让十一和她共享剩菜。十一迷恋着老太的茄汁鹌鹑蛋，在油锅里炸成金黄色的鹌鹑蛋表面像裹了件蝉衣般金色外套，淋上鲜红的番茄汁，铺在香菜叶上，那时候每次老太做这道菜时十一总在厨房门口徘徊，透过缝隙就能闻到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感觉比赢了十颗弹珠还满足。后来十一索性时不时的就往老太家里钻，这一钻便是十几年。虽然在学校里十一总是称呼老太为老师，但一到放学便改口“奶奶奶奶”的叫个不停。老太没有儿女，就把十一当做自己孙子一样看待，这么一来，十一便多了个会教他书的奶奶。
“我在医院。”十一发了个消息给小米。
“怎么了？”
“没事，奶奶住院了，我陪着她。”
“哦，你别太累了。”
“恩…”
十一握着老太的手，虚弱的脉搏隔着皮肤在十一的指尖来回跳动。每次老太病发疼的抽搐的时候，十一就这么紧紧的握住着她的手，他希望老太知道有他陪着可以心安。每次十一都会等老太平静下来才会把她的手塞在被子里好好盖着。十一总觉得老太能感觉到他在身边，那份温度便是一贴镇静剂。老太大部分时间处于昏迷的状态，偶尔清醒看到十一在边上，便会努力挤出一个笑，“你来多久了？”“才来，你睡吧，我陪你一会儿。”十一握着她的手，开始慢慢的和她说自己工作的事儿。直到老太再一次昏睡过去便悄悄地带上门回家。十一见过老太病发的样子，那撕心裂肺的叫声伴随着大口的喘息几乎让老太随时有停止心跳的征兆。其实十一倒是希望老太早点缓解痛苦，他找过医生聊关于安乐死的可能，只是在中国安乐死尚未得到认可，十一只能看着老太每天打着十几瓶点滴，苟延残喘的度过剩下每天煎熬的日子。老太是个好人，却没能享受到离开前的片刻安宁。
十一握着老人家的手，握了很久。老人家因为长期挂水而水肿的手看不到一丝血管的痕迹，肥硕却又无力，轻轻一捏便会留下淡淡的痕迹，然后慢慢的消失。十一拿出手机，把他和老人签手的照片拍了下来，记忆中长大后就不曾牵过老人的手，而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就让这一刻永远留在记忆里，老人冰凉的手渐渐的被十一的体温而覆盖，窗外的雨滴滴飘落在玻璃上顺着表面缓缓下滑，最后钻入土中。老人家陷入了长长的昏睡中，呼吸均匀却略显吃力，边上的检测仪冰冷的读着心跳的数字，起起伏伏。十一给老人家盖了盖因为翻身而不平整的被子，帮老人家整理了下发丝，掩上门离开医院。
十一出医院的时候，在街边的路口点了根烟，他不知道该往左走还是往右走，此刻的他并不想立马回家，家里一个人的安静会吞噬心中的压抑，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很久了，家里的墙壁已经听了太多的倾诉，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翻了翻通讯录，从上至下寻求着那个带着“安全感”的名字，小鱼儿。
“鱼儿，你在干嘛？”
“逛街呢，待会儿准备和朋友喝一杯，怎么了？”
“没事，问问你。早点回家。”
“我想喝粥。”十一发了条消息给小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喝粥了，因为他并不喜欢喝粥。只是此刻，他想用粥的温暖来缓解一下压抑的冰冷。
“还有一碗，留着给你。”
“好。”
十一打了车去了小米家，是一栋上海的老洋房。隐藏在静安寺的层层高楼中，房子的外表早已覆盖了厚厚一层常春藤，屋内的柔光印在树叶上印出星星点点的斑驳。
“还剩了一碗，你就凑合吃吧。帮你热了一下。”小米给十一端来一碗粥，粥里混合了许多料，核桃，大枣，薏仁，杏仁…因为长时间的小火熬煮早已看不见原本的干瘪。小米打开音响，从歌单里挑了一首歌。一个有力而又磁性的声音在房间里缭绕，开头没有音乐，男声夹杂着些许转音带出温柔的情谊，缓慢却又心安。
“什么歌？”十一停下手中翻动的汤勺，抬头看着小米。
“Solamente tú，西班牙语”
“西班牙语，哦…你会西班牙语？”
“会一点。”
“你还会什么？”
“韩语，日语，英语”
“…… 你是联合国翻译官么”
“不，我是客服”
“那你为什么不去换一个语言类工作啊？”
“这有什么上下关系么？我会说不代表我一定要去做啊。我只是喜欢而已，但真把喜欢当做职业，我就不喜欢了。”
“恩。”十一沉默，低头继续喝粥，其实他平时也挺会说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到了小米面前都有一种变哑巴的顺从感。
“喝完了！”十一第一次那么快的把一碗粥喝下去，要知道粥也许是他人生中最讨厌的食物之一。
“说吧，为啥突然想喝粥了？”
“恩？”
“你喝粥的时候一股脑喝下去，就和喝药一样，端给你的时候看着粥还皱眉，明显是不喜欢，为什么要喝粥？”
“你是学心理的吧！”
“说重点。”
“我也不知道，只是刚从医院出来，不想一个人，突然想起你这有粥喝，就想过来蹭一碗。或者有可能只是想让你陪陪我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找你，只是觉得你这有安全感。我坐一会儿就走。”
“恩，听歌吧。”
小米切换着音乐，不知道为什么，小米选的歌今夜都特别符合十一的胃口。
十一蜷缩在沙发上，抱着靠枕，静静的发呆。小米盘着腿坐在地毯上，翻着网页。
“你可不可以借我你的肩膀靠一下？”
“好。”小米起身坐到了十一的边上，把十一的头往肩上一靠。十一闭上眼睛，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安谧。
“知道么，其实我每次去医院的时候心里都特别堵着慌，我特别怕医院，特别讨厌闻那股消毒药水的味道，太冰冷了。我看到那心跳仪的数字就难受，她身上接着各种管子，每天十几袋盐水，太折磨人了。有时候我宁愿她睡着了就悄无声息的走了。但是这也真的是奢望。人活到最后，太遭罪。”
“我今天真的是不想那么早回家，我怕我一个人在家控制不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老太今天状态挺好的。唉，我今天握着她的手就鼻子酸，想着以后可能再也握不到了。其实我上学了之后就没怎么去见过老太，有时候想着去却总会被一些无关紧要的局给打散，唉…现在看着她，真想说一声对不起。”
十一靠在小米的肩上喃喃自语，小米没有搭话，一只手环过十一搭在他的左肩上，就像抱着一个孩子一样抱着十一。十一在小米的拥抱里沉沉的呼吸，空气里飘着一丝古木的味道，深邃平静却又上瘾。
“一切都会好的。”
那些爱我们的人，终将一个个离我们远去，但是他们的爱会一直陪伴着我们，带着光辉笼罩全身，伴随满满的祝福替我们扫除前方的路障，替我们照亮前方的路。有时候抬头看看天，兴许你会见着他们在对着你微笑，问你：今儿个咱们烧茄汁鹌鹑蛋，你是不是馋了？
那天十一做了个梦，梦到老太搀着他，大手牵着小手，去菜场买鹌鹑蛋。
后记：老太去世了，深夜走的，据说走的时候很安详。
那一晚，长期失眠的十一睡得很好。习惯开响铃模式的十一因为手机误调勿扰模式而错过了医院的来电，赶到医院时已经错过了老太的最后一面。这是十一心中的一个痛，他永远没法原谅自己…
对不起，这是他留给老太的最后一句话。时间，总在不经意间错过，错过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 To be Continue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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