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去喂鸟了。朋友之前告诉我有几个地儿不错，在郊外，过了高速公路的桥洞往外走几公里便是，可我不想去。那些个滩涂野地是给跋涉的候鸟留着的，它们只是偶尔落脚、让我们猥琐地举着望远镜窥探，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它们翅膀下，除了目视前方鸣上几声招呼伙伴外，它们实在懒得理我们。

我要去的是大公园，那里还有些鸟，有些懒惰、有些世俗的鸟。谈不上什么爱心，我只是觉得，这可能是唯一能和其它族群交流的方式。它们多在公园里的池塘岸边，低矮的灌木既可栖身亦可把不速之客隔绝在外。你若只是从它们身边走过，它们似乎无动于衷，可哪怕往水里轻轻投进一小块儿面包，对，就拇指那么大，它们就都来了。鸟为食亡，好像有道理。

投面包大概是不会错的，这样大家都不忌口。那些给广场鸽吃的绿豆最没意思了，滴滴答答散了一地，也就鸽子这样的小尖短嘴能啄得起来，要换只野鸭，大宽板嘴推着豆子往前拱活像打曲棍球的，到头来绿豆没吃着，没心没肺地蹭了一嘴泥。况且豆子一落水就沉，完全没给笨鸭子多少反应时间，倒是便宜了塘里的鲤鱼。

虽是喂鸟，可我对鸟是不熟的。就几种，我依然叫不上名字。有种白鸟，和鸽子一般大小，红头短喙，能飞能游，反应极快。你肩头一抖，刚把面包甩出手，它们已从水里腾起两尺，从不同位置斜插过来，顺着面包轨迹俯冲叼住直接吞下。不知是否是海鸥的亲戚，那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的架势和我之前海钓遇见过抢鱼块的海鸥一模一样。可有一点，这群白鸟再生猛，也始终与我保持距离，哪怕我有意把面包屑撩在脚下，它们也不近半步。

野鸭是另外一群。公的长得路易十四，母的一身无印良品。它们就是些不着急的主儿，飞得慢、游得慢，连上岸也踱步晃悠着。喂它们，总有种伺候大爷的感觉。为了不让面包被白鸟全搂光，我有意先往远处抛出几片面包引开它们，再赶紧往野鸭面前丢几片，这群心不在焉的鸭子高兴起来就吃口，不高兴时连头也不肯弯下。现在又是求偶季节，荷尔蒙比胃酸更刺激大脑，公的骚气十足，根本无视食物，四处挑衅同性挑逗异性，嗯，也是流氓。

还有些鸟，一只两只，没有成群结伙的嚣张气焰，也混迹其中拿下几口。有种鸟，身黑翅白，头顶一撮乱蓬蓬的黑亮羽毛，瞪着眼一脸无辜。它不和白鸟较劲，就跟在野鸭身后捡漏。一旦咬住半片面包，便闷头潜水，一潜七八米，不等吃完不冒头。还有种，全身漆黑顶着白冠，一路径直游来不管不顾，我叫它楞头白。就差往它嘴里硬塞了，它唯一吃到的那口还差点把自己脑袋卡在石缝里。

会飞会游的就是有优势。不但能多分两口点心，也能少被别人当成点心。哪里像鸽子，只能逗留岸边挑些零零碎碎果腹，因为太贪食太没警惕性，时不时还被窜出的黑狗咬伤，不远处独自翻食的乌鸦都比它活得精彩。

面包很快就喂完了，眼见我两手空空、鸟群背对我各自散去，只留下池塘水面上杂乱无章的水波纹，很快，也消失了。如今的它们，又是一副安安静静。

谁笨谁流氓，投点食就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