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八章》

张永渝

“迟日江山丽”

——杜甫

“春潮滚滚”

——俗成语

（一）

 

叼着烟

快乐的环卫工

扛着五米长

套马杆一样颤悠悠的

                  细竿儿

缠着亮晃晃的玻璃纸

    头上系一个铁爪儿

 

嘿，自我陶醉

大人国里的快递员

替街市运送

       指挥家的牙签

 

乐音舒缓，

       流淌在树与树之间

 

兼作破损磁带的修复者

走走停停

勾取树梢的塑料袋

“电光雷”的包装纸

 

摩托慢下来，像一头驴

与他逆向而行

钢铁西街顿时清晰起来

 

茎管里流淌的汁液

召唤内心涌动的泉水

 

催促激情的热望已准备就绪

只待

       一个崭新的开始。

（二）

 

摩托停在一旁

 

站在玉龙大桥南望

 

夏日里水鸟的乐园

 

依旧是白花花一片

 

强力在召唤，离蓓蕾

 

 

 

还有三寸，阅读并不喧哗

 

给出少许提示——

 

你看，靠近河堤位置

 

春冰向后

 

        坦露黑色的河床

 

（三）

 

 书面语伺候骄傲的将军

 

踩踏日常。猴子并不领情

 

表情团结如玉放出发情的马

 

磨蹭一棵树。暧昧的果子

 

新鲜多汁。他接连吐出

 

新知识。多醋少盐的桃核

 

    敲响一个铃铛

 

“最难时”，“难忘”

 

这厢分发家史简纲

 

一众打开五官，贪婪

 

吮吸每一个时间节点。

 

舌头分叉嗳气随铜火锅

 

挥发。雨露未能均沾

 

早春时节，缸里的鱼

 

跃出水面微信里响起

 

敲门声。骑绿皮车子

 

言语的欠条又黄又脆

 

 

 

回到小人国。看早春第一枝

 

蓓蕾如校园婴儿熟睡的脸

 

暧昧生出粉刺话头，挤

 

美人憋气、难言如便秘

 

围观的雾气渐渐散去

 

靠近终点，平衡中寻找

 

位置。拥挤却彬彬有礼

 

红酒在敞口器里荡漾

 

到了小结的时候，虽然

 

麻坑与双肩还有些肿胀

 

主陪好似裤头崩得太紧

 

体内箭矢多过谜一样的

 

热情。导语未能切题狗

 

尿苔靠前的腺体里发芽

 

 

 

主客快刀截去枝蔓。提拉起

 

尊崇之虚荣，沿意识流台阶

 

他加快了遗忘的速度阴暗的

 

部分慢下来回忆的光

 

逆时针打在听众脸上

 

说时迟那时快

 

小气候里降下清空的冰雹

 

 

 

临马路的高间儿挽起裤脚

 

看表白如碎玉

 

砸在水泥地上

 

 

 

把那麻坑敲得生疼。

 

（四）

 

 

 浪花拍打静息的船头

像骑手拍打一匹马，分开人流

躲开晦涩和街路拥堵的虚荣

 

 

嘴唇干裂衔一枚疾行的薄荷

噪声使螺丝发脆，坐骑有些摇晃

在大风的撕扯中前行    穿过

 

 

憋闷的柳条   春日渐长的边城。

（五）

 

所有的北方是一个北方

江南的一个小镇是整个南方

时令的蒸气机车走走停停

像产褥期的妇人，不能招风                                

 

酒精里浸泡的边疆，三三两两，鸸鹋拍鸵鸟

哦，宿醉的边城，吹过马耳，在编外之外

主路上的交警像绿色的大刀螳螂，指挥车辆

绕行，无辜的蝉、“代表”视察，觑觑着往外看

 

郁闷、烦躁，莫须有、病，白日瞌睡、瞎胡论，夜里抽丝

城郊的抒情诗人在墙头织锦，以丘陵、高粱和鸡粪上的薄雪

对抗小桥、流水、强直的景象和黑洞一样会吸星大法的南方

醒来的虫。虚竹默念《易筋经》——“床前倒秋壑，枕上过春雷”

 

这便现了原形，吓退些魑魅魍魉，好行者

化繁为简，抖擞精神，唤出    黑魆魆的土地老儿

 

 

 

（六）

他的体内有一柄铁杵

 

嘭嘭嘭，敲打埋在铜鼓里桂树

 

 

 

看，那流泻的星光，忍不住化作银针

 

将天赋的才华连缀成春风摩挲的锦绣。

 

（七）

一根长竿

末端绑一柄锯

园林路上修理树枝

枯枝、密生枝、重叠枝

纷纷落下

安全警示路锥分出界域

裁下的枝条

被移出，堆在路边

盖住乌鸦的稀屎——

寒冷赠给街路的记忆

 

壮硕的

粗过小老树的大腿

像是清理橱窗

运出来的废旧模型

心有不甘。

枝头缀满了杨树的花苞

随时可以上场——

好似武生盔帽上

毛绒绒的小球

聚缩成圆头画笔的形状

 

更细致的修剪正在进行

骑手的长鞭裁至

一拶长的指挥棒

写家子用来自我陶醉

饱满嘹亮的长号吹奏

岁月的暴力

 

昨夜细雨使

它弱奏时的音色

变得鲜润

哦，“去掉多余的部分”

留好面向春天的茬口

 

 

 （八）

四月的最后几天

根茎紧锣密鼓

在丁香甜腻的香气中

小区里桃、杏、连翘

亮出杂有绿色的背靠

古诗里利于感世之“落英”

盘旋，抛出最后的舞鞋

榆叶梅、粉色的马鞭

神驰驿马递送新的句式

绿叶的集团军

整编之后

向初夏开进

 

快乐是件严肃的事

需认真对待

如楼前这株火炬树

举着招贴画的笔尖

文化或知识分子的象征

经冬不凋，挂在枝头

枝条生出披针形的叶

羽状复句正在铺排

五句一顿、七行一错

循着去年脉络

在高出一头、白蜡的注视下

他开始了归于历时性的

                实时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