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马丁香——布鲁诺·舒尔茨小说《第二个秋天》阅读随感
(2020-07-27 12: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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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
分类: 杂文、随笔、评论 |
暴马丁香
——布鲁诺·舒尔茨小说《第二个秋天》阅读随感
张永渝
靠帘中人的好心、肉食者的施舍,靠群氓的互殴、巴力子民癫狂的舞蹈,靠五叶地锦的攀援、腐烂葡萄的自我沉醉,靠牵牛花的午后的留声机——不,这些可用,但还不能从根本上拯救美,呈现美。
当美又一次更加积极地成为小说的主角,在第二个秋天,仍须坚决地回到日常与细节之连绵起伏的高原,更多地听命于想象的骏马,或可像凤凰涅槃那样,使得那些树变成“美丽的孔雀和不死鸟”,“只要轻轻地抖动一下,扑闪翅膀,它们身上那美妙、轻如薄纸、已经不再需要的羽毛就会纷纷脱落。”
而这一切是不容易的,在经历了美的热病、美的谵妄之后,遭受惩罚的美被放在“常年枯燥乏味的高压中”、“痛苦地”蒸发。这是无法言说无法更改的时代病。
湖面在缩小,想象为美止损,它为小城带来了“第二个或伪装的秋天”——它“不是别的东西”,“正是那些被关在博物馆里死去的美在天空中作出的巨大投影,是病态的海市蜃楼。”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东方,这个海市蜃楼于某个嘹亮的清晨已经派出了一辆游环胁驱、阴靷鋈续的小戎,这辆车上装着众维鱼矣、旐维旟矣的美梦。
终于,美好的生活和飞驰的想象找到了文艺的载体——“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布设由火焰蜕化而成、‘骗术般的氛围’;眉睫之前,卷舒‘庞大非凡的气候结构’”(详参“父亲”的《秋季系统学概论》)。
“这些衰老、羊皮纸一样泛黄的清晨,它们像深夜一样,因为智慧而甜美。”此处智慧的滋味与颜炼军概括张枣诗歌的味道一般无二。张枣说:“当然,诗歌也许能给我们这个时代元素的甜,本来的美。这就是我对诗歌的梦想。”1
“坚实的叶片承托着未融化的冰雪,像是墨绿色的漆盘里端端正正盛着果汁冰糕;蒙着白霜的果实······似乎是一层白色透明的纱布下隐隐约约透露出金黄色的光芒”2——那些因智慧而甜美的果实在躺在临海公园一张长椅上的观察者的眼中自带有一种柔和的光辉——它生于虚静——“夫神思方运,万涂竟萌,规矩虚位,刻镂无形。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将与风云而并驱矣。”
才力无法计算,与风云一起奔驰。赫利俄斯的太阳车将美的光和热带给饱尝喜悦和甜美的第二个秋天,在它的照耀下,“树叶的质地悄然发生了改变”——我想起都德笔下阿尔及利亚雪后的橘树林和布鲁诺·舒尔茨《八月》里的句子——“宁静而又蓬勃地繁殖出各色各样的香草、花朵和杂草”——“宁静而又蓬勃”,多么美的文之形态。
在这宁静而又蓬勃的叙述中,无论是伪装的秋天还是在光阴的某处生出的虚幻的第十三个月,总会分泌出蜜露一样懒猴的一天,在露水未干的一刻,树木将变成“稻草一样的火焰。”这火焰将点亮“我们的地平线”,在雨中,将变成红的、绿的火蛇穿过千补万纳的大地。“每天都变得越来越美丽,轻盈”,那无尽的美,“几乎达到了高贵的极限”,那浩大的美,像繁密的花追溯光的急流。
说的具体一点,“在这些深沉美丽的时日的寂静中”,有一株暴马丁香延长了它的花期,炫目地盛开在园林路和钢铁西街的交汇处,堵在人行道口,紧邻一株国槐和布鲁诺·舒尔茨的小说《第二个秋天》——
钢铁西街和园林路的交汇处3
西北角,人行道口
有一株瘦小的暴马丁香
黄白色的圆锥花序
像一群新生,军训间隙,
玩猫鼬放哨的游戏
紧急集合,几十个花束英气逼人
它炽烈、单纯,恣睢着铺排。
花冠四裂,拥簇着信心在前端聚敛
炸开,万千词语像繁密的花
回溯光的急流,恋爱中的少年
不知未来为何物,只是歌唱着盛开,
六月街市,揿下白云的按键——
这一首慢歌,把香草冰激凌
一勺一勺、递给巨大的流动剧院。
注1:详《颜炼军:“甜”——与诗人张枣一席谈》。
注2:详都德小说。
注3:见张永渝《六月的暴马丁香》。
(本文引用部分如未注明皆出自两本书:林蔚昀译布鲁诺·舒尔茨小说《鳄鱼街》和刘勰的《》文心雕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