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比聪明人高明在哪里

2022-03-22 10:14:44

1.

    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聪明绝顶的人,会被低级骗术给骗了。

    蒋大哥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参透阴阳盛衰的人,有着极为复杂丰富的人生阅历。九十年代初期,却被人骗走了3万美元。

那个骗子我见过一次,没说过话,是属于我一看就觉得不是好人的类型。我给他起的外号叫“西瓜”。西瓜与蒋大哥以前有些交往,流落到纽约后,又联系在一起。当时蒋大哥在纽约也落脚未久。身无分文的西瓜提出了一套赚大钱的商业计划,居然把饱经世故的老蒋打动了。老蒋户头上有3万美元存款——他到纽约才一两年,能存这么多钱实不简单——统统给了西瓜。

    西瓜赌咒发誓,说这笔钱在多长时间里就能够盈利,然后按期把利润分给老蒋,共同发大财。可是他拿了钱后,立刻来了个人间蒸发。老蒋四处寻找,没有任何人知道此人的下落。

    蒋大哥的太太气得要命,说你刚存下3万,怎么一下子就都拿出去了?

    一年后,西瓜忽然冒出来了。他主动给老蒋打来电话,说要还钱。他指定了曼哈顿唐人街上的一家粤菜馆,要请老蒋吃饭。这家粤菜馆很贵,西瓜背着个巨大的书包姗姗来迟。他点了一桌子海鲜,都是价格昂贵的菜品,要了红酒,二人吃喝谈笑,风卷残云般把满桌佳肴造了个精光。

    然后,西瓜把大书包往桌子上一放,把书包盖一掀——里面装的,全是过了期的中文《世界日报》,一张钱币的影子都没有。

    他对老蒋说:“大哥,不要说还你那3万美元,今天这顿饭钱也得请你来付了。我现在,就是个要饭的,每天在地铁里,手里拿着个空纸杯,里面放两个硬币,一晃——哗啦、哗啦,向乘客要钱。晚上就睡在地铁站里,没有固定住处……你说拿我怎么办吧?你可以打我,你打我我就叫警察,我进了局子就有吃饭睡觉的地方了,你被抓进去呢?老婆孩子还得去探监……”

    蒋大哥一生阅人无数。他本人就是个狠角色,都是别人怕他的。可面对西瓜的这一套,真是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他抹抹嘴走人。

 

2.

    西瓜在纽约是没法待了——他那套商业计划骗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个个想把他大卸八块,抛进哈德逊河。于是他去了旧金山。

    当时旧金山的一伙北京人正在筹备成立北京同乡会,几个主要发起者已经捏咕好了谁当会长谁当副会长。在举行成立大会那天,西瓜闻风而来。他谁都不认识,以逸待劳,静观其势,当候选人各自发表了竞选演说后,他站起来要求发言。这个要求不违背程序,谁也都没当个事儿,你要说就说吧。

    结果他上去一说——核心还是他那套让人人发财的商业计划,竟然俘获了大众的人心,受到热烈欢迎。投票选举,一开票,他竟被选上了北京同乡会的会长!那些筹谋多日志在必得的候选人们谁也没料到有这么一手,简直气疯了。

    会长干事的作风是大刀阔斧雷厉风行的,上任后,立刻开始实施他的商业计划,说白了,就是挨着个儿地割韭菜,敛钱。人们十分欣喜地把钱交给了财神爷会长。会长性嗜赌,拿了钱,立马奔了赌场。他的赌风也是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大出大进,没有多少天,几十万美元全部输光了。

    受害人发现会长不见了后,才知道上当了。他们追索会长的踪迹,与纽约的老蒋等人也取得了联系,一起商讨对付他的办法。而这时,会长已悄悄来到了洛杉矶。

 

3.

    当时国内的一个大名人正在洛杉矶的某大学当访问学者。我与他有过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我说:“听说‘会长’跑到洛杉矶跟你联系了,你可小心不要上当啊!”他说:“我是不会被他骗的,老蒋打电话都对我说了,旧金山的人也每天跟我联系,情况我都清楚。”我说:“老蒋多聪明啊,怎么居然会信他那套鬼话。”名人说:“他确实是骗子,不过嘛,他提出的那套模式还是有道理的……”“啊?”我惊叫一声,然后开玩笑说:“那您离上当可就不远啦。”

    名人给我讲了一下会长的“模式”,大概是每个人往里存若干资金(比如最少1万美金),就会成为会员,拿着会员卡,在世界上任何地方住宿和消费就会怎么怎么样,而会员达到一定的数量,投入的资金就开始产生利润了,会员越多,利润越大,将呈几何式的增长……我不懂商业,现在已记不住具体细节,反正在我,怎么听也听不出任何“有道理”的成分。只要一有什么“世界”“全球”“盈利达几何数字”之类的说法,我本能地就觉得是胡说八道。

    这位名人脑子特别好,31岁就在名校做了理工科的副教授,后来关注点转到正治和社会问题,是个又有创见又有才干的人,在国内曾经呼风唤雨。这时才来美国不久,又开始研究商业和金融这个新领域,准备一展身手。

    名人的影响力大。我猜,“会长”刚到洛杉矶,人生地不熟,是想一把抓住这个名人,如果他上了套儿,那跟随的人就多了,不愁骗不到钱。

    看来,会长是个极聪明的人。不过他提出的“商业方案”,实在不知道高明在哪里?也许商业有它自身的一套逻辑,像我这样的傻子不懂,才不会上当。而聪明人都自以为深谙了这套逻辑,便很容易被会长给绕进去。

    成功的骗子,一定都是心理学大师。他们洞悉人性的弱点,看一个人,一眼就能发现他的薄弱环节在哪里;在哪里,就攻哪里。对一个骄傲的人,要把他的骄傲推高,一直推到他失去正常的判断力和理性,这个真不难办到。对一个在某些方面有欲求的人,就是想方设法把他心里的“馋虫”勾出来,然后给以充分填喂,来满足他……谁没有弱点?你最想要的,正是你最弱的部分,如果这时有人来告诉你,他恰好能提供你需要的东西,你能不晕吗?

    其实,整个人类都有这个问题。当一个社会出现巨大的需求(危机)的时候,人们很容易相信和选择见效最快的方案,遗憾的是,这往往不是最好的方案。等到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人类社会常常走上弯路,这可能也是原因之一。

    由于旧金山方面的人制造的舆论攻势颇大,洛杉矶这边已没有人再会上当,“名人”也不搭理他。“会长”在洛杉矶只活动了一个非常短暂的时期,就销声匿迹了。从此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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