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陈超《写作》
(2023-06-10 16:31:13)| 分类: 赏析 |
写
你老去的激情还在继续献身
比经验消逝得快,比美德慢些
健康的天真扩大你的智慧,置身写作的人
在生命和语言摩擦中
分裂成更小的微粒:它们互动,互否,生成
照耀了一代人模范的阅读
但是诗歌!蹀躞的恋字癖,青春的症结
地狱与天堂两面拉开的力量,你在膏肓中
歌唱生活。让你和毁灭平衡,彼此捐躯
瞧瞧,是谁惊慑于单字或词素本身的硬度
把它们从超员的病房里
一个。一个。拎出来!
母话的荣耀垂直洞开,在光芒灼疼书卷时
你看到旧式的理想被激励得热泪盈眶
这就是一代人的写作! 苍凉青春的宝藏
你捧着汉字像擎起青青花纹的鹰卵
秘密中培育形体,劫运给它温度
死亡是如此之薄,只须一张纸就能飞
伤风的气流中,它湖羽毛光滑,坚韧
瞬息的沧桑就覆盖了你们
或者相反。在误读中把持自足
像红陨石默守住燃烧的奇迹
在自明的姿势里,圣物显得并不太
啊,懂得让年轻的心羞愧的写作者
让我们在深渊里天天向上,再一次
把现代汉语抻为天空!让人们
高蹈着身子走走看!在严谨而诚实的写作中
幻象与真实偶然的炎症
也永远不会是虚伪和颓废的
你喑哑的声带还在继续歌唱
青铜的声音,忧郁的农奴的声音
诗歌,谁呈现你的隐痛和光亡
在夜里,你从比黎明更高峻的地方
辚辚驰过!占有横越银河的高度又一再返回尼土
台险的灵隗较几种向度反复进人。槛出光
来了,近了,更亮一些
形式是另一种空,让真理快活得浑身发抖
深入一种动荡,在它的核心坚持寂静
当言语给纷塌陷时,用力撑住,提升它
深入一种火焰,在它的核心坚持冷凝
当言语燃灼扭曲时,用力挺住,锻直它
这就是写作!强大、丰讳、空无的呼吸
真实得足以推动远古的风磨
……你老去的激请还在继续献身
存在与虚无共时而生,假说与真理相互涉人
诗歌!你被淬砺得纯粹。觉悟,分离出我
在地狱与天堂两面拉开的力量中
前仆后继,比我更骄傲勇敢地歌唱着.....…
赏析《写作》
写作,诗歌写作,现代诗歌写作,写什么、怎么写,使用什么样的话语符号?怎样做一个合格或者优秀的写作者—诗人?
陈超的这首《写作》,就给出了全面而凯切的答案。
“置身于写作的人”,他需要具备什么质素呢?当然首先是“激情”,哪怕它“老去”,但依然要“继续献身”。但还不够,它必须深入到“经验”。因为它“比经验消逝得快,比美德慢些”,而作为观念的“美德”消逝得更快。所以,诗人要把握体验、经验。体验、经验是诗歌写作的“文本源”。而你的“健康的天真”却“能扩大你的智慧”,使你“在生命和语言摩擦中”,由于经验悖论性也使作为“微粒”的词语、言说,呈现“分裂”状态:“它们互动、互否”,最终“生成”诗的话语型构。并以此开启一代人的新的审美范式,“照耀了一代人模范的阅读”。
但是,什么是现代诗歌呢?诗歌首先要求诗人热爱语言文字和青春的生命冲动。这就是所谓“蹀躞的恋字癖”和“青春的症结”。而这一切都必须投入到“地狱与天堂两面拉开”的生存场域中,你在时代的“病入膏肓”里“歌唱生活”,以之作为疗救的方式。并“让你和毁灭平衡,彼此捐躯”,亦即与病痛抗争,不畏牺牲。而且,要从那“超员”的语言病房中,拎出“一个,一个”健康而有“硬度”的“单字或词素”, 组成新的话语,为生命体验重新命名。这样,我们“母语的荣耀”就会“垂直洞开”,当它的“光艺灼疼书卷时”,我们“旧式”的对伟大而纯正的诗歌“理想”, 便“被激励得热泪盈眶”。汉语母语的唤醒与再造,或者说在语言中创造语言,正是诗歌的本质特征。
那么,什么是一代人的写作呢?这就是现代诗人,他们“苍凉青春的宝藏”,所有的情感和知性,“捧着汉字像擎起青青花纹的鹰卵”,“秘密”在内心孵育它,寒冷中给它“温度”。蛋壳有可能闷死小鹰,但”死亡是如此之薄”,只要捅破这张纸, 小鹰就能飞。它的“羽毛光滑, 坚韧”, 由于它经历了“劫运”和“沧桑”, 所以, 它一飞冲天,瞬间俯瞰整个大地。这里是以鹰的育化,来比拟诗歌写作中诗意创造的痛苦与艰辛。或者相反,诗歌的生成并不那么顺利,它只是展示了诗人一种写作的姿态和致力,“在误读中把持自足”,并没有培育出诗的鹰隼。但他“像红陨石默守燃烧的奇迹”,这也就足够了。此种写作, 也并不比任何神圣低下!
一个懂得对青春期写作“羞涩”的诗人,在他开始要走向成熟时,应该确定自己诗歌的“方向感”。那就是从“深渊”体验中,向上超拔,“天天向上”,不间断地“把现代汉语抻向天空”,使诗人的生命开启从源初到天空的旅程,让人们在诗性的形而上学上“高蹈”, “走走看”。这是诗人的“深谷体验”和“精神向度”。同时,在写作中要保持“严谨”和“诚实”。无论天空与大地的轮回、“幻象与真实”的对应,出现了怎样的“炙症“—错位与差池,但永远不能“虚伪”和“颖废”。这是一个诗人的“良知”和艺术道义。
一种日渐趋向成熟的写作,声音不能像年轻人那么嘹亮。但“喑哑的声带还在继续歌唱”。这种“喑哑”的声音,是经过熔炼和锻打的。它具有“青铜的声音”,也成了“忧郁的农奴的声音”。这样的诗歌,带有生命“隐痛和光芒”,在黑暗的夜里,它“从比黎明更高峻的地方”,像天车一样“辚辚驰过”, 上至“横越”的“银河”, 下至大地的“泥土”, 诗人的灵魂在往返冲折的语言历检中, “被几种向度反复进入”,从而,撞击出光芒,“来了,近了”,更加明亮。而“形式是另一种空”,敞亮存在真理的光芒,因而“让真理快活得浑身发抖”。这就是诗人收获期写作的精神话语的力量!
当今诗歌写作的困境在于历史文化语境的喧嚣与浮躁、物化与媚俗,造成了人文论丧,语言堕落。所以,诗人的可能出路,就是“深入当代”,体验当代:在“一种动荡”中,对它的“核心”,“坚持寂静”;在“一种火焰“里,对它的“核心”,“坚持冷凝”。如此,方能“当言语纷纷塌陷时”,“用力撑住, 提升它”;“当言语燃灼扭曲时”,“用力挺住,锻直它”。这样的写作,就能做到“强大、丰沛”,如同飙风,涤荡古今,甚至“真实得足以推动远古的风磨”,让它重新启动……
最后一节,呼应开头,“……你老去的激情还在继续献身”,并深一步,集中总括前述各项的根本诗学内涵。一是“存在与虚无共时而生”,它们是生命/生存的轮替与整合;二是“假说与真理相互沙入”,它们是虚幻与真实的递进叠加。两者都是生命哲学和生命诗学的根基。而诗歌本身,它“被淬砺得纯粹,觉悟”,而我被“分离”出来,它反倒成了与生存对称或高于生命的存在形式。它可以在“地狱与天堂两面拉开的力量中”,“前仆后继”,“比我更骄傲勇敢地歌唱着”……这就是诗的独立、自由与自我创造。它可以抵达诗歌精神与艺术的终极境界。
这首论诗的诗,以诗性话语讲述诗学诗性。感性与理性、观念与实践,相辅相成,相济相生。而其运思,则节律畅达,层递分明。从“写作的人”到什么是诗,从“一代人的写作”到写作的精神向度,从写作的质地到“深入当代“的必要。结末归纳,首尾圆合。读这样的诗,不仅使人感动,更令人头脑清晰.理解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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