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国强诗十首
(2016-11-22 14:11:08)分类: 诗人论 |
轻轻抹去桌上的灰尘
谁没有过不快乐的时候
因人,因事,与己相关或无关
你只要淡淡一笑
争吵和格斗就羞愧地扭过脸去
谁都有一点点狭隘和自私
比如我自己,总接受不了
别人在暗处,说长道短
既然相识,没事儿常坐坐
喝茶,聊天,最好友善地提醒一下对方
不自觉的小毛病
说错了也别介意
只当一阵风轻轻刮过
委屈的时候就在大街上随便走走
孩子们的笑声
像春天的叶子一样清亮
烦恼了就到诗歌里转转
随便扯一片阳光
舒展地铺在心上
世界上从来没有两块相同的玉
相同的是,都难免一点瑕疵
原谅别人当成一件事去做
就像每天要轻轻抹桌上的灰尘
回想起一个人的微笑
静下来
深秋
一棵被人忽略被季节遗留的高粱
高傲地红着平静地站着
自己给自己孤树一帜
一只野鸦掠过
把空旷的田野搜括得更空
一个远途归来的游子
迷失了回家的路
急于打听又怕碰上熟人
天上一朵流浪的云遮挡了太阳
使本来快黑的天黑的更快
夜色涂抹了前途
远方亮起了灯火
却没有一盏为自己亮着
乱糟糟的狗吠声
远远地驱赶着他陌生的脚步
他想起了那棵高粱,很熟悉
就像熟悉自己一样
童年的春天
南风北风拉大锯的日子
我和二姐每天都起大早儿
坑底或壕沟里的每一团柴草
都给我们带来共同的喜悦和满足
二姐眼里跳动着光芒
她的笑声被两三只惊飞的鸟
带入高远的天空
这就是春天
避风向阳的土坡上
猛然发现一大片野菜
我扑过去打了好几个滚儿,以示占有
定神看了看四周年根本没人
那一点点小气、自私引起的不安
那一条条根渗出白色血液引起的心疼
和对一顿饱饭的追求与热爱
就是春天
讨饭的爹娘离我很远在我猜不到的地方
十岁的二姐七岁的我每天躲不过黑夜的纠缠
那只大灰狼经常窜进我的梦里
好多次都是浑身大汗哭着跑回来
二姐把我搂在怀里总习惯地说
娘明早就回来
假的也甜蜜,眼睁睁看着天色渐亮
满屋子的光明满院子的光明里我又活蹦乱跳
这就是春天
有点苦,有点甜
有大量亲情大量依赖大量爱的童年
是我难忘的春天
耿老倔
耿老倔在菜市上
以生搬硬套的笑脸和话语
打磨着自己骨子里生就的个性
旁边是一个个倒卖过他汗水的商贩
同样的话
人家说出来就那么滑润,受听
耿老倔平生第一次领悟到
说话比种地累
他反复地模仿着
为了一毛甚至一分钱
这些斤斤计较的分分角角
却绕在了高挑的秤杆上
他生怕秤砣坠下来
砸伤了自己的品行
耿老倔卖完了菜走进饭店
怎么也想不到五角钱一斤的豆角
被炒勺掂出了怕人价钱
他怎么也舍不得
吃掉儿子一个学期的书费
他心打的算盘里还有
要买的种籽、地膜、化肥、农药……
明年的收成
减去成本后的那一个算珠
怎么也拨不响
怎么也响不过对面桌上交欢的杯盏
好家伙!
产量
那么多叫不上名的飞禽走兽啊
把保护法烧烤得变了形
桌中央那条鱼张着大嘴
大过他混了几十年的日子
他卖的那种青菜
只是桌上的配角……
在他转身往外走的背后
一声声夹着酒嗝的哄笑追赶着他
他喘不过气
心里爬满了这个城市黑麻麻的蚜虫
与一头老牛相遇
那是很多星星睁眼看着的夜晚
一头牛,拖着一辆大车
车辕和它的大半身体被草山埋没着
一个人高高在上,吆喝着、责骂着
挥着鞭子不停地抽打
偶尔的哞声悠长而深远
路,在它沉重的蹄子下抖动
我生怕它哪一步踩空了再也爬不起来
前面是一个高坡
我不自觉地跑了上去
两手摸到粘呼呼的东西
借着星光看见
左手凉的是汗右手热的是血
它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有好几颗星星在眼里打转、滑落
好多年了
一直叩击着我的心
每逢遇到喜气洋洋的鼓声
总联想起它绽裂着皮肉
依然陪伴着我的乡亲
在风雨里深一脚浅一脚地与农活打着交道
人生的高处
母亲一生供奉了那么多的爷:
老天爷、土地爷、灶火爷、财神爷……
他们分别占据着我家所有的屋子
在我们触摸不到惊扰不着的高处
端坐着、站立着
有的慈眉善目有的张牙舞爪
每逢初一、十五、过年过节
母亲三叩九拜,香烟缭绕
折下来的供品自己舍不得吃
总是一一分给我们
我读透了一个潜在的家规:
所有的好东西都得让给爷们吃
八岁那年的一天
我端了一碗山药蛋跪在老天爷的面前
乞求换他一个吃剩下的馍
后来被贱嘴的哥暗地里出卖了
遭来母亲的一顿臭骂
还拉着我跪下轻轻叨念了良久
大概是替我赎罪
几十岁了才明白当时母亲的心意:
对爷们的忠心不是为了交换和索取
后来母亲患了病行动不便
供奉的事交给谁都不放心
爬着也要自己做
临终前怕我们冷落了这帮爷
嘱咐爹把那些画像放进墓里
到那边继续伺候着
累了一生苦了一生虔诚不改的母亲
在人世间最后的弥留之际
您那依依的眼神流露出
对我们这些苦难孩子永远的牵挂
生生世世为我们祈福、赎罪的母亲啊
您站在了我一生一世都无法抵达的高度
一个人走进我
一个人走进我
真实地成为一片风景
进而我为这个人活着
我浑身的毛孔圆睁
青春的活力向外奔涌
对一些事情产生了兴趣
比如把星空的繁杂看成一种秩序
比如看着一只孤独的蚂蚁
一直找到家门
我从鸡鸣深处寻找黎明的途中
听到一只蝙蝠说:
在黑暗与光明的夹缝里
别人没有看到的事情我看到了
我变得有耐心
耐心地侍弄起花草
甚至傻傻的守候着
将要新生的叶子
我变得陌生
开始修剪荒芜的胡须和头发
刻意地刷洗着每一颗牙齿和衣领
常年不洗的双脚
洗得走起路来都觉发飘
我不再用酒精烘烤情绪
写东西或思考问题的时候
也尽量少抽烟
由每天两包减至一包
慢慢戒掉
多吃蔬菜
改掉不吃早点的坏习惯
把黑白颠倒的生活秩序
慢慢调整过来
你说以后要我为你活着的时候
我第一次相信
具有站立的属性
撕扯
那两个人在谈交易
一块玉
被价格抬举着
我不敢多看一眼
她的美使我心悸
不该凭慷慨归为己有
她已经超越了商品的概念
出再高的价
我这样想着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温润的性情
剔透的灵魂
生动的神韵
归属了别人
这个我不愿提起
也不能放下的感受
常把自己的心
默默地扯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