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胭脂 ——评梁文昆的诗集《平衡艺术》
(2015-09-27 17:2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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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胭脂
——评梁文昆的诗集《平衡艺术》
苗雨时
在梁文昆的《平衡艺术》中,公共的阅读会想到平衡和艺术的数种关系,也试图在文本中发现,诗人将如何阐释生命与艺术,个体与现实的矛盾统一。其实不然,统揽诗集后发现,平衡代表了现实生活中诗人在外力作用下的一种存在状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动荡中图存权变的尴尬,如果不是诗人直面失态,反思自省,拯救自我,我们就不会读到这本系着灵魂缆绳的诗集。
诗人在诗歌的精神引领下寻找内心的光芒,坚守平凡生命的骄傲与尊严。因此,诗中不乏黑暗中个体灵魂的哲学体验。诗人以侧身的姿势看一切,管窥精神现场。艺术澄明,真实有效地处理生活细节,回答了为什么,写什么。在善恶、美丑、男女、生死、爱恨冲突纠结中,写出所见、所思、所及,表现出在挫折、不平、磨难、无助、屈辱中倔强的坚持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语感朗润,淡薄明澈,如清水白石,肌理纤毫,生猛、鲜活。诗人的站位接地气,诗有生活的体温和况味。叙述与议论并行,从容地用笔尖说话,形象把握与理性把握的统一,情感体验与逻辑认知的统一,让诗的审美活动拥抱了生命的意义所在。
读梁文昆的诗集《平衡艺术》,总想起里尔克的话,“你的职责是艺术家。那么你就接受这个命运,承担起它的重负和伟大”。
一、亲情
诗人的天职是还乡。
诗人能让诗歌,还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的乡愁,那里是诗人的息壤,在那里, “一大片黄土,上面是麦苗/下面是我爷爷。//那里至今还生活着我的母亲/除了想我,她种蔬菜和向日葵。”(《故 乡》)。在那里,有一块坚硬的骨头,在那里,在“ 1958年秋,生产队收走了老闫家所有缸里的粮食和炊具,一个85岁的倔老头连续七天没有进食,饿死在自家土炕上。“出殡时,木质的棺材敛着一把瘦骨,十个小伙子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骨头的重量》)。诗所写不仅仅是人格与尊严的问题,也在咏叹“帝力与我何有哉”,她敢于在史实中反思。在《母亲》中诗人写母亲的传统、善良、坚强、心怀慈悯。母亲可以用沉默看东西,为电视里的坏消息担忧,生活的磨砺了母亲坚强的性格,母亲只在葬礼上哭泣,为他人哭泣!诗人写奶奶,写人对生死的态度。面对死亡,奶奶说“我要走了”,就像邻里之间的日常串门。一种沉静,内隐,达观的生命信仰,活出了智慧。在《新年致姐姐》中,有素颜相对的质朴,有相依为命的庆幸,有相濡以沫的相互支撑,“我们活着,就能在彼此的搀扶下过好艰辛的一天。”,这不仅仅是底层的诉求与抗争,更是一种矜持和自尊。
二、友情
生命的意义在于找到一位灵魂上的对话者,它使生命成熟、深刻。诗人在创作的态度上,不在乎多少人读,更在意谁在读,为了“无限”的“少数”而努力写诗。
在诗歌的创作实践中,梁文昆在网络结识了才情勃然的清荷铃子、若离、夜鱼,结识了诗意地栖居在石家庄的诗人大解、李寒、韩文戈、李南等等,诗人常和朋友一起雅集,研究探讨诗艺,交流创作心得,如切如磋,唱和鼓励,这些友谊就自然地在诗中流露。诗人写下《这棵米兰送给朋友》、《我们——致夜鱼》、《遇到》、《聚集》、《夏日致友》、《我们活在语言里》、《一个网友说他被开除国籍了》、《你要保证一下》。在《读一个女子》中她赞美独自醒着若离,一条坎坷的路走得比谁都纯洁。诗饱含深情,充满尘世的人性之光。她写和诗人夜鱼一起研究那些大词,比如辉煌,正义,高尚,真理。讨论那些小东西,比如蚂蚁,花骨朵,灰尘,树叶和它在秋天里最后的一跳。是因为“我们都喜欢水晶,因为它透明” (《我们——致夜鱼》),暗喻人格。她送米兰给朋友,因为自己喜欢米兰,表达对友情的珍惜,米兰在,如自己相伴朋友左右,有了君子之风。孤独不是人生的收获,关于友谊,诗人的写作中弥散着一种老庄的味道,同契为知己,愿君鲲鹏万里,让我们相忘江湖吧!
一个从未写过爱情诗的诗人是不可思议的。爱情诗歌是诗人与世界关系的一种隐喻式书写,它大于生活。
在《平衡艺术》中,梁文昆的爱情诗占比例很高。这已不仅仅是一个多情能够承受的意义,而是爱情正好契合了诗人生活,现实中爱情诗比爱情更令女人痴狂。诗人把爱情看成一个客观的实在,拟人化为一个具体的人,她可以对话 “爱情”,“我看见过你,为你吃过最少的饭,穿过最凉的衣。”,诗人陷在《爱情》红泥里,带着微笑和期待,朝向自己的目标,历险情感。诗人在痛苦的挣扎中,变得更加纯洁。她相信爱情的美妙和确定性,相信爱情能驱走乌云和年龄的衰老期,相信爱情能让爱从狭窄走向广阔,在爱情到来时所有幻想和天堂接近,尽管爱情曾将她伤害、磨损,但她还在信任并相信爱情。于是她写下,《爱》、《爱情》、《爱一个人》、《我如此爱》、《那不可期遇的爱情》、《我不能把爱情推迟到下一个世纪》、《她,还在爱你》、《相思奶糖》、《纪念爱情》、《献诗》、《小狐狸》。
诗是对生活的补偿。不是吗?“看着他的正面/想着他的反面”
(《个人偏好》。爱情,是生命的飞扬,天性使然,如旱季花朵对于滴水的渴求;是诗人身体的一部分,在诗里,诗人不知疲倦地爱着、恨着、痛并快乐着,寻找着。在《爱》中诗人写到,“我确信,在我身体里/它已潜伏了36年”,18岁时,它走丢了一次,23岁时,它在人间吃草,36岁时命运的大火烧红它的胸膛。”,她相思成病,演绎“苦咖啡”的故事,“已经走远我只留下了杯子里发甜的部分不怕你一饮而尽,只好等你回来,说,爱我来治愈我的病苦恼我的病,却还在发作”(《相思奶糖》)。在《纪念爱情》中,她大声喊,要等下一世青春的消息,大不了从头再来。爱如光照万物,万物生温,失去的是一次爱情,但还有的也是爱情。相信未来!她仰慕、暗恋,默默地享用“柏拉图式的爱情”,尽管“她没有沉甸甸的果实收获,但是,她爱你”(《她,还在爱你》)。始终彰显的是一个女人的执着,一个女人的清高和自爱、内敛。在与诗友傅蛰同题的(《那不可期遇的爱情——》)中诗人感叹为什么“遇到的/总是比想象中要少一点/短一点脆一点不耐用/我们希望它永远新鲜流过泪/绝望过”。她的《小狐狸》让人想到《聊斋》中的痴男怨女的纯洁和娇羞。“你给我的/不要太多/一个眼神足够/但要清澈见底”
(《我不需要太多》),没有软绵、蜜意,只要一个眼神,但要清澈见底。“有点儿想你——只是有点儿/而不是全部。//但是我在持续地/有点儿、有点儿想你......
。”(《有点儿想你》)
诗歌是智者苦闷的象征,因为爱己,爱人,爱世界,敢于推开窗子打开大门,心灵才躁动不宁。敞开胸怀的生活,激发了诗人蓬勃向上的生命欲望,陷入人生意义探索的困惑中,诗人高洁的生命摇摆在两难处境中。她忧青春和爱情的得失、患幻想与追求的成败,这一切恰恰都是诗歌的天然薪火,通往生命深处。是它荡开意象、情感、理性、语言的意识波纹,使诗的意境从无序走向有序的开明,由内在转化为外在的苍茫,成为诗的生命。
复杂的生活履历,丰富的人生体验,给诗人带来诗的收获。诗人从农村辗转到一个城市的边缘,她写一棵草的破土,她写欢颜,屈辱,悔恨和隐忍。从十八岁开始,她不断地换工作——服装厂女工,理发师,绘图员,医院杂工,幼师,她“终于活成了一棵杂草”。她认命卑微,领命坚强,勇于面对。她就像个小小的蜗牛,有颗小小的心,柔软,透明,行走于自己的生命之旅。“但没有谁能拿走她身体里的热量,迫切/她要的和正在给与的。”(《她》)。
诗人有“红莲”一样出污泥而不染的独立人格,呼应内在的文人气节,“坐着忧伤,不如看这片竹林。”。诗人坚持“再冷也要像桃花一样呼吸”,这就是“红莲”的本意。这份执着,为了有一天自己的灵魂可以到达高光透彻的乐园。诗人在《墓志铭》中总结自己。“自由是无价的。我现在正在享受,正在睡去,正在,慢慢走出时间......那些伤痕上,刻着的疼痛的美好,先赐予我贫穷,后赐予我财富医治我旧疾,又为我添加痛楚。”,这是可圈可点的人生。
诗人敢于《迎风奔跑》,任世界在变化。有时她“像春天头上的苹果花”,忧伤伏在水面上,有时看竹林风秀,洗心革面,渐渐活成了一件容器,肉体能容纳漫天的星星,顺应感知这个世界的一切。她要“与世界和解”,“渐渐原谅了那些欺骗过我的人”,她更加注重自我人性的宽容与升华。诗人写我的世界,我的视角和观点,我在,我思,实现艺术中的自我能态跃迁。《我》、《我们》、《我的日子》、《不如》、《个人偏好》、《我在这里,那也不去》《绾》、《我的米兰》、《她写下......》、《往事》。诗人不在抱怨现实,放下得与失,她说“我不需要太多”,她可以正确面对“风湿”,写下《谢谢我的病》,诗人说“我不惧怕未知的死亡”,她在《瞬间》发现“墓碑正醒着”。她想信,“我来到这世界上,一定是谁/在召唤我来/鸟兽,草籽,绿植/还有山间的花儿,都那么卑微/它们哪个曾是我的前世
大道不孤。
波兰诗人米沃什这句话:“如果不是我,会有另一个人来到这里,试图理解他的时代。”。现实关怀永远是终极关怀的基础。诗人不能做旁观者、局外人,而要带着强烈的忧患意识和急切焦灼的热情,以冷静而紧张的思考参与现状的规划设计和实施,“追求对社会生活的当下理解和表现”,勇敢地楔入当代现实。由个人悲欢的体验看到整个时代的气氛和情调,从中感受到特定时代的特有精神。这是我的时代,我将忠实于它。恰如诗人告白:我爱她,我恨他,我离不开他。
一个人不是历史的深度,但她以低于草木的姿态看世界,接近本质。诗人写下与灵魂相关的自然或日常的事物,如竹、米兰、野花,一根葱、镜子、奶糖,写她的命,但不涉及命运!自信、执着、不呼天抢地,悲天怨人。对不幸诗人淡然处之,对待那些纷扰的人生策略是:重返心灵,顺应自我的灵性,构筑诗意的栖居。“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生活,该赠与我的已赠与”(《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诗人大胆地将个人体验融入社会经验中,捕捉到了从共生经验中提取到的瞬间感觉,与当下浮躁、贪婪、奢靡、极度的欲望拉开距离,其尖锐的穿透力,带来阅读和思索的快感,释放与放纵,说出他人想说没有说出的,向低处和深处挖掘,呈现自己熟悉的真实。她“用诗歌支撑生命,获取自我的存在。”,她可以在“迎风奔跑”中“渐渐原谅了那些欺骗过我的人”与“世界和解”。
在华北春暖花开的四月,诗人说 “春天是......老想着和恨的人,见面”
(《春天是......》)。
诗贵乎情。生活中诗人遭受的精神的漂泊与困顿以及身体的日益损害都几乎是前所未有的,诗人保持诗性语言清醒,对诗的忠诚。当她听到《三声炮》,想到身体里的人,离开了他寄居的肉体的复杂感应,她让我们知道,诗人敏感并响应着生活中的音响。《王老太太》、《街头卖橘子的男人》、《骨科病房》、《断指姑娘》,鞭笞世事人情,抒怀人间冷暖,在《一个网友说他被开除了国籍》中,以反讽、调侃的口吻,揭示个人在社会的尴尬处境,以及社会对假大空的浮夸粉饰,纠结在一种群体性迷失的社会学现场。在《九月十九这一天》,她怒斥拆掉村庄的小官员的冷漠和无道,有一种“君失乐园兮,我无为兮”的痛。
诗人是一个摸索在人类的视野中的善良之人,她“强大的内心”可以让世人在黑暗中紧闭的眼睛,洞悉一切。她注重语境的艺术、扑捉瞬间现象、并概括升华出来,将复杂的生活,处理概括到简单。她写屠夫,“杀得/专注” (《屠夫》),语言控制力强,与细微处见大气,独特的感悟力彰显诗人的艺术自觉。
在诗集中,通感、拟人、互文、象征、隐喻等随处可见,而大量形容词的精选,动词的灵活运用,量词的巧妙排布更令人赞叹,她不拘于语法的自由扦插与营造,使语义变化气象万千。从《我们活在语言里》、《好诗》、《为什么这么写》、《早晨翻一本诗集》、《我们活在语言里》,这些诗的题目可以看出,诗人对语言,对词的关注,并努力实践,赋予词语的诗性,裹携着诗人的灵魂,承载诗人 “宁静的灵魂”,支撑起生命的重量。在《早晨翻一本诗集》中诗人对此的命名如下:一群穿漂亮衣服的词语、一群有着毛边的词语、一群矮矮的词语、几个断腿跛行的、发怒的、蹲墙角的,喝醉了酒的,摔跟头的、一个裸体的、一个急性子的、开小差的、、爱吵架的、嘻嘻哈哈的、小心眼的、委屈的……、嘴笨的、闭着眼睛听声音的、有点木讷的。这些诗句,以自足的呼吸和脉动,分担和命名着诗人的苦乐、人的尊严和丰收的喜悦,或层递,或比并,或象喻,一个个词语,凸现、闪跳、活跃在我们面前,恰恰印证了雪莱的“诗,使它触及的一切变形”。
诗是灵魂的歌唱和呼吸,诗是诗人永远的未来。
诗人梁文昆的写作只遵从我的内心,勇于面对,承受化解,坚定为生活言说。诗人的意象系统在生活中,核心意象都带着“我”和“我们”被隐喻的痕迹。她倾心在世间微小的事物身上,在怪陆离的生活现场冷眼,视听在内部。她将用诗完成“低低的一生,固执的一生,可以弯曲的一生。”,写出一个大大的“人”字来。梁文昆个人诗歌谱系处处关照自由和爱的生命主题,在揭示、呈现中,不迷惘,在个体与世界抗衡中挺起脊梁,正如她的诗《野花》中的高歌,“一棵最后盛开的开的“野花”,在春天的红色风暴中,逐渐逼出体内的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