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丝集》序

                       苗雨时

中国小诗，是五四新文学运动中涌现的新诗的一个独特的品种。其代表人物是冰心。她的《繁星》、《春水》，掀动一波小诗的浪潮。其特点是：短小，凝炼，单纯，隽永。正如胡愈之所说：“我们的文坛，收获了无数粒情绪的珍珠”。小诗兴起的原因，一是受了外来的影响。1920年周作人翻译了日本的短歌和俳句，同时报刊杂志上也翻译介绍了印度泰戈尔《飞鸟集》的诗。这都为小诗的出现提供了借鉴；二是诗人主观的欲求。“如果我们怀着这在忙碌的生活之中浮到心头又随即消失的刹那的感觉之心。想将它表现出来，那么数行小诗便是最好的工具了。”（用作人《论小诗》）两方面遇合催生了小诗的繁盛。建国以后的短诗、新绝句，新时期以来的微型诗，乃至当下手机上流行的抒写心情、感触、祝福、警示的微信诗，都可纳入小诗的花园，属于小诗的传统。

诗人张卫彬的这部《语丝集》，就远接、承继和发展了小诗传统。其实，他写诗很早，青春期写作多为一般抒情诗，出版过《红帆船》、《心舟》、《白桦林》、《秋韵》、《乡音》、《心语》等十部诗集。其中《心语》集是小诗。现在，他已人近中年，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年轻浪漫中的浮躁，爱情甜蜜中的苦涩，事业进取中的挫折，如今他的生命正处于一个重要的时间拐点，失落与收获，迷茫与洞彻，社会责任与个人自由之间抵达了相对平衡，因此，中年写作对生存命运的理解，更为通达，心境也渐趋于平和。在此种境遇和形态下，他开始钟情小诗，接续《心语》的写法，集中于小诗写作。这不仅因为他长期以来就喜欢泰戈尔的诗，对《飞鸟集》的短章十分欣赏，而且还由于他本身就是一个敏感和爱沉思的人。这样，他在自己的日常学习、工作和生活中，对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偶有感触，迸发灵感的火花，一枝一叶，点点滴滴，或意象，或警语，便随手记下来，日集月累，五年间集攒了上千首小诗。从中精选一部分，便成了今天的《语丝集》。打开这部小诗集，犹如思想的玉盘上盛满珍珠，一颗颗，一粒粒，晶莹剔透，闪烁辉光；又似精神的原野遍开野花，一点点，一簇簇，迎风绽放，摇曳多姿。它们的质地和色彩，醒人耳目，沁人肺腑。

全诗共分五辑。以诗人自我的生命为中心，先是学习，接着是事业，而后是青春的记忆、中年的心境，最后落脚在精神家园的营造。如此多侧面、多维度、立体地画出了他生存现状的艺术图谱，拓展了无限广阔的诗意空间，也因此塑造了诗人抒情的主体形象，彰显了他的人格风骨。

“书山有路勤为径，泶海无涯苦作舟”。书本的阅读，是学习；实践的历练，也是学习。学习是人一生的功课。学什么？学做人。怎么学？以圣贤为高标，修德，博识，修身，养性。其目的是获取人生存的智慧，攀登人生的高远境界。诗人的学习心得是：

     低调做人，高标立事。

     胸怀千万里，心思细如织。

     梦努力着，攀向弯弯的月。

     做一棵白杨树吧，无论怎样都挺拔向上。

     还原自己，改造自已，珍惜自己。

     岁月老了，心依旧年轻。

这是人生的经验，也是人生的感悟。它告诉人们：人生在世，应该志向远大，襟怀开阔，平凡中见伟大，质朴里显精神。即使岁月无情，但生命常青。而且，无论如何，都要活出一个真实的自我。这样，才能获得人生应有的价值和意义，也就是说，不枉此生。

伟大的理想开启伟大的功业，犹如鹰击长空，鱼跃大海。然而理想只有落在实地，才能成就一番事业。当今时代，把个体的生命奉献给人民，和人民一起，共圆民族伟大的复兴的中国梦，是我们一生的崇高事业。诗人这样告诉我们：

     把自己融入事业不渺小，将衷心交给百姓不孤独。

        在百姓的目光里埋头，在百姓的话语里拾声。

        想别人不敢做的事，做别人不敢想的事，这是创新。

  

        公心谋事，公正处事，公开做事。

        心中法自严，眼前路尽宽。

     入党当干部，就意味着要吃苦，还要准备吃亏。

坚定信念，服务为民，勤政务实，敢于担当，清正廉洁，这才是立身之本，为政之道，履职之要，成事之基，正气之源。这样，建立起的功绩，才能为人民和历史所铭记。

“生命易老，时光易逝”。青春如花，花朵昨开今谢；岁月如流，水流一去不返。这中间，该有多少眷恋和不舍。这眷恋和不舍，又为生命奠基，提示着未竟的人生之路。诗人感慨地写道：

     人生就像一条河流，

        奔流不息，蜿蜒向前。

        淡定，生活得从容，

     简单，生活得幸福。

     那时候，苦的甘甜，甜的苦涩。

     人生如棋，落于不悔，步步不营。

     日子如一杯茶，越品越清香，越品越淡定。

流水无情，落花有意。逝去的青春岁月之所以可贵，在于它生长出今天中年的伟岸。无论得与失，都无愧无悔。人们不能总是生活到在记忆里，但记忆为内在的动力，都可以生活在人现实的生活中，促进人们奋然前行。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方郑云舒”。人活到一定的时段，世事通明，人情练达，不再为身外之物所累，而专注内心的修为。闲暇的时候，总会有的感悟，触景生情。因此，“落雨生花，放歌悠然”。下面，是其中的几支谣曲：

     睡卧床榻伴寂寞，蒲扇轻摇听古今。

     微风拂心，恬静如月。

     平凡的像一棵小草，普通的似一朵白云。

     种子，只为泥土歌唱。

     美丽如画多寂静，人在画中梦不醒。

     独处夕阳，静心安宁。

人生如小溪，从童年的山涧流来，经历了青年的风雨潮汎，蜿蜒曲折，流入秋天平静的湖泊。中年是人生命的秋季。这时节，穿越古今，看透生死，独对夕阳，俯仰天地。在静谧中体味，在体味中悟道，人与万物合一，也别是一番人生的境界和风景。

“漂泊四海，心有故乡”。故乡是人的生命之根。生长生命的乡土，也托举起了人的爱情、亲情和友情。这一切组成了人的生存圈，使人的生命的延续得以完成。因此，在人们的心里积淀成亘古不变的情结。此种情结像血液一样，滋育着人的命脉。这里，是诗人的咏叹：

     咸了，再好的菜也无人吃；淡了，菜再好也无人品，这是爱情。

     不要放弃那份坚持，青山在，人未老。

     奔忙的我们，会在哪个午夜想起父母的孤独。

        苦难去了，你却老了；幸福来了，你却走了。

     一家之兴在于和，一友之长在于真。

     故乡的月，一半挂在天上，一半挂在心上。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离不开男女异在而又相知相契的爱情，离不开生命繁衍、血缘传递的亲情，也还需有相扶相携的友情、维系生命本源的乡情。正是这种博大的感情，编编了人际关系的和谐，人也才能获得在大地上诗意栖居的精神家园。

这部诗集，仿佛遵从古圣贤孔子现身说法的指示：“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诗人的人格完善，以学习为基础和动力，在学习中独立思考，到了三十岁，开始成就自已的事业，到了四十岁，澄清一切迷忙，获致了心境的澄明……。他还有走完人生历程，但我们相信，进到五十岁，他一定能更好地领悟宇宙人生的规律，乃至六十岁的心灵扩容、七十岁的精神超越，最终走向“天人合一”的真正的生命自由。这正是中国知识子已经走过和正在走的人生之路和心智之路的轨迹。

纵览这些小诗的艺术生成和特点，一个总括，就是“简约”，简约的凝聚与生发，彰显了小诗特有的艺术魅力。具体表现为：其一，篇幅短小而意味深长。少则一二行，多则三四行。常为一时的感兴，刹那的迸发。小中见大，以少总多。其意境是“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国”。其二，意象的单纯与暗示。单个意象的创造，通过隐喻和象征，而产生极大的暗示功能和广延性。集中而概括，单纯而丰富，切近而深远。其三，格言、警语的提炼。小诗从生活实感中来，但并不止于实感，而要做理性的穿透与结晶。满含哲理之光的警句、格言，常因其奇警而震悸人的灵魂。无需具体示例，从前文所引的那些小诗中，我们不难理解和认知它们的这些特质。诗是主情的，但也允许理念入诗。只要它来自诗人的生命体验。好的小诗，往往是情、理、象的三位一体。诗人写作小诗，要善于采撷生活的浪花，从独特感触中，对情感、理性和印象加以审美熔铸，创造意象，并用精炼、生动的语言和简短的形式固定下来，表现出来。这样的小诗，就能够成为凝结真善美的珍珠和负载着阳光雨露的花草。在人们的心灵中和广阔的大地上，给人类的生存以昭示和警醒。最后，以诗人的一首小诗作结：

 

     黄昏在树稍独坐，生成平生最简炼的句子。

 

这是“黄昏”？还是诗人？也许都是。人生就是这样在简单的语言里筑居。……

是为序。

 

 

                                                   雨时诗歌工作室

                                                                                                         2015年9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