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陈超的现代诗学体系(之三)
(2015-09-02 07: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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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生命虚无陈超生存 |
分类: 诗论 |
诗歌作为生命和存在的共相展现,它的基本方式是语言,而它的个人方式则无疑存在于诗人的灵魂。所以,诗歌在其亲在意义上,永远居于诗人的生命内核中。这一内核,就是现世生命体验。生命体验是人生的感悟,也是一种生存状态和精神境界。在生命体验中,人不是消极地品味和咀嚼人生历程和生存困境的苦果,而是在心灵拷向和与世界对话中,生发超越与提升的功能,以实现人生诗化。
在此种论述的基础上,陈超依据艺术体验的内涵与方式的不同,把诗人分为两种类型:一类是人类的“祭司”和“歌手”,他们“歌赞生命和使生命成长的一切”,他们“审判那些扼制自由和创造的权力强暴势能”,这类诗人“代表了人类歌哭的高度”。另一类诗人,他们“坚持深入地狱,并为之唱出挽歌”,他们不为“空洞和黑暗”所困扰,而成为与地狱水火不容的“灵魂”,其目的是“为了更犀利地澄明生命的真相”。对这种“向下”的体验,我想可以称其为“深谷体验”。这种体验更多地属于现代诗人。当今时代,商品经济的热潮,催发着生产力高扬的同时,也异化着人的灵魂,物质的丰裕和精神的萎顿正形成巨大反差,利欲漫行,人文沦落,生命钝化,使人们正陷入前所未有的下滑的渊薮。而此种人生的拯救,就要求诗人“深入地狱”,揭示生存的“荒诞”与“空虚”,放出“人类罪恶的污血”,从而昭示出人类的另一种特性,“即审判罪孽的能力和权力” 。在这样诗人的咏唱中“高蹈着诗人所代表着的智性、忏悔、孤傲和自由的人类精神”。
诗人这种体验的内部,也体现着诗歌原初的,同时也是不断发展着的精神大势。对生命体验中诗人的心理走向和统合作用,陈超进行了更为深入地剖析与论证。他提出“三对‘两难困境’的整合”:
其一,个体主体性对整体生存的包容。他说:“在人们看来,‘表现个体还是表现整体’的二元对立困境,在真正杰出的诗人那里是不存在的。他完全可能从个体主体性出发而包容整个生存。”为什么呢?一是因为个体生命的有机性,使它与人类的生存自然呼应与相通。二是因为在写作中,个体生命的体验,一旦化为词语事实,就获得了更大的驱动力,几乎不受诗人的智性控制,而以强烈的速度“继续滚动”,不断扩张,直至加入到人类精神共同体验到的生存真相之中。这就由个我生命的深化开掘与延伸拓展,而抵达对人类生存普遍性的关怀。
要是从哲学上来看,此种个体主体性对整体生存的包容,体现了个人与类群关系的辩证发展:个我与整体的对立统一。
其二,虚无与充实的现代转换。在诗人的生命体验中,“虚无”是人生的常态,以有限的生命面对死亡,是最大的“虚无”。但是,“生命经由母体的第一推动,就顽强地开启了它要求肉体与精神上升的马达” ,也就是说,追求人生的“充实”——“自由和光芒” ,也具有人类生存的命定性。然而,抗拒“虚无”,获致“充实”,并不是简单的递进关系,它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虚无”是“充实”变异的“虚无”,“充实”是“虚无”反向孕育的“充实”。所以,诗人的责任,就是在体验中,承担起已然存在的“虚无”,从对它的迷惘到考察、剥离,然后在“虚无”生存“场”中分裂出“一个高尚而歌唱着的圣洁灵魂”,这就是“充实”,也是向死而生的价值所在。
陈超在这里论述的虚无与充实的现代意义上的转换,是他深入现代诗的生命本体,以辩证思维,对这一困境的破解。这无疑导引了现代人自我与种族精神历程的再造。
其三,“漂泊与定居”合二为一。他说:“优秀诗人的生命体验,同时朝两个向度敞开:一种是漂泊精神前倾的预言,使我们超越现实的喧嚣,将批判力伸展于更为开阔的视域;一种则是对‘远方’前景的‘忤逆’,向内回溯,坚持高古凄怆的‘家园之歌’”。无论“离家”还是“返乡”,都是现世人生命精神的一体两面,它们的悖反共同昭示了人类整个生存中的种种对质矛盾。定居与漂泊互为前提和归宿,两者是相反相成、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当诗人“定居”在丰富的生命内核之中时,“漂泊”才可能是有效的,丰富的;当诗人“漂泊”的精神历程不再是一种盲目和自恋的被动放逐时,“定居”才具有重建灵魂家园的积极性质。因此,“漂泊与定居”所表现的生命体验,只能是“自我肯定,自我否定,自我否定之否定的无限历程”。
不难设想,当诗人把生命体验中的这种精神大势,置放于美学王国,把它交托诗歌形式的话语定型和创造,它必将会携着神圣的艺术光芒,而放射出恒久、宽阔、超越的巨大的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