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地书

 

 

一条墨水流成的河

挟着深情

流着炽热

有时浪花扑向你

有时涟漪荡向我

掬朵朵浪花

甘甜，甘甜

偶尔一朵也带点苦涩

它的源泉是两个心室

永不冰封

永不干涸

 

    (刊于1986年7月26日

    《南京日报》周末版)

 

 

点评

 

 

鲁迅与许广平有《两地书》，那是他们多年的来往书信，彼此互通信息和关爱。诗人借用这个书名写一首诗，但不可能是一封封书信的直陈，而必须把它们浓缩起来，予以艺术的表现。于是他想象中拎出一个隐喻的意象，那就是往返流动的“墨河”。这条河，“挟着深情/流着炽热”，你向我哇露衷肠，我向你问候与致意，我的信是“浪花扑向你”，你的信是“涟漪荡向我”……这样的河，一波又一波，掬一口水，都感到爱的“甘甜”。当然这“甘甜”中，偶尔“也带点涩”，身处两地。盼望重逢，这本身就是焦灼，好在有互致书信的慰藉。所以，此种甜中苦，苦而甜的滋味，更涵泳了爱的深沉与浓烈。因为这条河的“源泉是两个心室”，它的长流不息，是生命热血的奔涌，所以，“永不冰封/永不干涸”……

此诗，不是写实，而是写意，但写意更胜于写实。它的独特而鲜明的意象，凝聚集中地表现了书信往来，在两性之间的心灵激荡。好一条美妙，幽深的墨河约！……

 

 

   走进黄昏

 

 

约你，约了多少春

终于走进一个陌生的黄昏

这儿的景色很美，很动人

听花儿唱歌

引出新月一钩

看小河跳舞

舞出半天彩锦

 

两颗心儿醉了，醉了

醉成一河月色

    一河柔情

    一河温馨

莫非蛐蛐儿也醉了

在小河彼岸轻轻抚琴

 

真想在这儿住下来

任两颗心儿在月光里融合

可小山的那边

隐约传来妈妈吆儿的声音……

 

     （刊于2005年第一期《时代文学》）

 

 

点  评

 

 

欧阳修的诗句：“月上柳枝头，人约黄昏后”。其情景作为原型意象，已经植入了人们审美意识的深处，它可以被实破，但只要写到男女约会，它便隐隐地浮现在诗人的心头，引导他的诗意走向。这首诗《走进共昏》，就是这一原型的衍化。“走进黄昏”，干什么呢？约会，而这一约会，已经“约”了好多年，令天才得以实现。所以此次约会，有一种“陌生”感。“黄昏”陌生，人似乎也陌生。然而，进入这情境，一切又是那么美好：月下，河边，“花儿唱歌”，彩霞舞蹈……于是，两人很快地投入了心的融合，他们的心“醉了，醉了”，“醉成一河月色/一河柔情/一河温馨”，甚至连对岸的蛐蛐儿，也有感应，它为这次约会“抚琴”吟唱……。此情此景，沉浸其中，两个坠入爱河，他们的生命已融为一体了。正当此时，山那边母亲吆儿的一声呼唤，打破了这种静，犹如一粒石子抛入河水，泛起浪花，但很快归于平静，却反而使那约会的甜蜜，更令人玩味。以动衬静，静愈静。因此，产生了奇妙的艺术效果。

此诗，利用诗歌原型进入现实在场，而现实在场，又要求原型的增殖和衍化，具有独特的个性化的特质。古往今来，叠重互鉴，以此构建了深远、宏阔而巨大的诗意审美空间，因而给人以悠长的艺术享受……

 

 

    邀月

 

 

当年，李白邀你

举杯对酌

且饮，且舞，且歌

以此排遣太多的寂寞

 

今晚，我来邀你

邀你在我窗前静坐

照我这颗不眠的心

向你把衷情诉说——

在没有她的夜晚

星子也变得黯然

在没有她的白昼

太阳也失去光热

渴盼她那爱的小溪

浇灭我心的焦灼……

 

月儿啊，请你捎上我的话

去告诉山前那户人家——

篱笆上盛开喇叭花

 

 

点  评

 

 

这大概是一个农村的知识青年，因为他读中学时，学过李白的《月下独酌》。但他毕竟置身乡土，他的爱情也还是乡土爱情。然而，由于知识青年的知识存在，他的乡土爱情便染上了某种文化的气韵。同样是“邀月”，当年李白是对月独酌，“且饮，且舞，且歌”，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表面的热闹，表达的却是他的难以排遣的孤独与寂寞。那么，我今晚“邀月”，要想干什么呢？我也有一颗因爱而“不眠的心”，请月坐在我的窗前，听我诉说我的心事——“没有她的夜晚/星子也变得黯然”，“没有她的白昼/太阳也失去光热”，“渴盼她那爱的小溪/浇灭我心的焦灼”……“邀月”的目的是请月亮“捎上我的话/去告诉山前那户人家”——篱笆上那朵盛开的“喇叭花”，那朵花能触语，懂得我的心事……

古与今的对照，俗与雅的融合，使这首爱情诗，产生了一种新的浪漫，一种新的空间，调情和含韵。文化与乡土的交感，成就了此诗的独特的艺术感染力。

 

 

河塘月色

 

 

不是朱自清的月下荷塘

那个荷塘在清华园

而我的荷塘

在小城的一隅

 

风，睡了

莲，睡了

蛙们也歇了鼓槌儿

只有两颗年轻的心

醒着，醒着……

 

今晚的月色如乳

无声地泻满荷塘

一对相偎的影儿

总是走不出水面

我若带把匙儿就好了

轻轻舀来月华

一匙匙送进我的唇

 

啊，我的月色，我的乳

真美，真甜，真香……

 

 

点  评

 

 

《荷塘月色》是现代文学家朱自清一篇写景抒情的优美散文。他写清华园的月下荷塘，以那美丽氤氲的景色，含蓄而委婉地抒发了他的不无寂寞的徘徊的心绪，也寄托了对荷塘月色的喜爱之情。此诗，借题发挥，取其神髓和气韵，来写今日男女青年的情爱。他们的“荷塘”，不在清华园，而“在小城的一隅”。但那塘水的平静、月色的柔美，却也有几分相似，一切都那么朦胧、曼妙：“风，睡了”，“莲，睡了”，连蛙鸣也停歇了。静，无边的静，幽深的静。然而，这静中唯一不静的，是两颗年轻的“醒着”而跳动的心。他们在月下相依相偎，一双剪影映入荷塘，在水面轻轻摇晃。那如乳的月色，使其中男青年突发奇想：“我若带把匙儿就好了//轻轻舀来月华//一匙匙送进她的唇” ……在这里，这月的乳浆，不仅滋润了他的这个夜晚，也喂养了他们的爱情，因此，他们感觉到，这月色，这乳，“真美，真甜，真香”……

此诗的独特之处，是互文写作，散文与诗的互衬之中，钳入了全新的爱的主题，使这一主题，孕含了深长的情味，从而延展了诗的审美意蕴，产生了极为迷人的艺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