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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笔记(1)|蒋子龙文集

(2025-05-06 20:32:18)
分类: 图文:现代诗文
人生笔记(1)|蒋子龙文集

        小龙也是龙
        我名子龙,怎么可能属蛇呢?一定是某个环节出了什么差错,总觉得自己应该属龙。因为我自小就敬畏龙,此瑞兽是民族的图腾,上天行宫,足踏祥云,呼风唤雨,神秘莫测,被人们夸讲不尽,却不让任何人见到真面容。蛇则太具体了,而且凉森森,软乎乎,滑溜溜,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坐也卧,行也卧,立也卧,卧也卧”。隐伏潜行,不声不响,惯于偷袭,我无法容忍将自己跟这样一个爬虫联系起来。小时候只有在犯了错的时候才会用属相来安慰自己:我是属蛇的!
        十四岁之前我生活在农村,有一年暑期下洼打草,有条大青蛇钻进了我的筐头子,不知不觉地把它背回了家,在向外掏草的时候它吱溜一下钻了出来,着实吓了我一大跳。一气之下决定见蛇就打,当下便找出一根一米多长的八号盘条,将顶端砸扁,磨出尖刺,第二天就带着这武器下洼了。塌下腰还没有打上几把草,就碰见了一条花蛇,抡起盘条三下五除二将其打死。这下可不要紧,以后三步一条蛇,五步一条蛇,有大有小,花花绿绿,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蛇,几乎无法打草了。只觉得头皮发紧,毛发直立。它们不知为什么不像往常那样见人就逃,而是呆呆地看着我不动弹,好像专门等着受死。我打到后来感到低头就是蛇,有时还两条三条地挤在一起,打不胜打,越打越怕,最后丢掉盘条背着空筐跑回家去了。我至今不解那是怎么一回事,平时下洼只是偶尔才能碰上一两条蛇,怎么一决定打蛇就仿佛全洼里的蛇都凑到我跟前来找死?自那以后我不敢再打蛇。说也怪,心里不想打蛇了,下洼就再也见不到那么多的蛇了。
        一九四一年的蛇,披着熊熊火光,顶着隆隆轰炸,搅得天翻地覆。日苯人像蛇一样偷袭了珍珠港,美帼人宣布参战,全世界变成了大战场。我一生下来就被家人抱着逃难,今天听到消息日苯人到了东乡,村民们就往西跑。明天又听说日苯人过了铁道,大家又掉头向东逃。由于我老是哭个不停,不仅搅得人心烦,还危及到乡亲们的安全,家人估计也养不活我,便狠狠心把我丢在了高粱地里。是大姐跑出了半里多地似乎还能听到我的哭声,就又跑回来把我抱上。于是今天就多了一个姓蒋的在谈本命年。
        这一年里相港还出了一条蛇,也同样取名叫龙:李小龙。大概跟我怀着差不多的心态,羡慕龙,却不得不属蛇。其实龙蛇原本一体,龙的形象很有可能就是先民以蛇为基干,复合其他动物的某些特征幻化出来的。神话中的人类始祖伏羲、女娲夫妇,不就是人面蛇身之神吗?所以中国人把蛇年又称为小龙年。凡有人问我的属相,我连小字都去掉,就取一个龙字。
        随着年龄的增大,属相不是越来越淡化,而是越来越强烈了,它就趴在你户口簿里和身份证上,时刻在提醒着你和组织部门。光你自己说属龙不行,龙年我想退休人家就不给办手续,今年想不退也不行。拉来十二种动物和地支相配本来是古人的一个玩笑,人和这些动物没有任何遗传或血缘上的关系。今天,属相却不是无关紧要的了——我一直口称属龙,却一辈子被蛇管着。
        1981年7月2日

        关于我这张脸
        中央电视台《正大综艺》的主持人曾问过我:“作家的脸都像你这样没有笑容,严肃得令人可畏吗?”
        提出这个问题的已经不止一个人了。当我不足二十岁,还是海军制图学校学员的时候,有些上尉、中尉军官,尤其是女教员,对我都有点发怵。我的功课好,又是班主席,没有多少可指责的地方,但他们又不肯放过我这张不喜欢笑的脸,期末做鉴定的时候便给我写上:“自信趋于骄傲。”
        这算很客气了。
        我每到一地,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不好接近”、“骄傲自满”、“很可能是个杠头”。
        这就是我的悲哀。都是由于这张脸造成的。
        这张脸吓退了一些人,无声地拒绝了一些,丢失了一些,也招来了一些不必要的非议甚至麻烦。但也得到一些,比如:清静。
        其实,我自认为很谦虚、很厚道、很善良,也不是全无温柔。
        因此,长时间以来,我对别人的“以脸取我”甚不以为然。相反我对自己的脸倒相当满意。这是父母给的,如果另外再换一张脸,我肯定不要!它虽然不能说很漂亮,但也不丑,无非线条硬了一点,脂肪少了一点,却是一张名副其实的男人脸。
        尽管在有些人看来这张脸有点冷涩,难读,不潇洒,不畅销,似乎能拒人于千里之外。或者还让人觉得活得累,活得苦,活得沉郁。甚至是“玩深沉”,“玩痛苦”。可我的心里并不缺少阳光。感受过痛苦,也感受过温暖。其喜欢快乐和得到的快乐,也不比一般人差。
        因此,我觉得自己这张脸证明了我活得真实、活得自然,脸是自己的,并不是专为别人生的。
        笑,更多的是一种技巧,笑是给别人看的,或是被别人逗笑。如果一个人经常独自发笑,那叫傻笑,或者精神有毛病。笑可以装出来,所以才有冷笑、奸笑、阴笑、假笑、苦笑、皮笑肉不笑。
        真实的人生,真实的世界,并不以笑为主。相反人一生下来就哭,死的时候还要哭。中间这段哭哭笑笑,不哭不笑,以不哭不笑为主。笑可以装出来,哭是做不出来的,不动真情难以落泪。所以中国词典里不设“冷哭”“奸哭”“假哭”、“皮哭肉不哭”这样的条目。也许有人说,生活里有假哭,比如农村的吊孝,光“哈哈”没有眼泪。那不叫哭,那叫“干号”,或者叫“哭唱”。
        一个人的脸和心有不一致的时候,比如脸丑心不一定恶毒,脸美人不一定善良。也有一致的时候,当他不需要做表情给别人看,最真实自然的时候,脸就是“心灵的肖像”。
        如此说来,我这张脸倒成了“初级阶段”的标准表情,也符合“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古训。
        其实不是脸的问题,是我这个人在生活中缺乏舞台感。半个世纪的坎坷阅历居然没有把这张脸雕刻成见人三分笑的模样,我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为自己的脸感到欣慰。
        要脸还是要这样的脸。
        1983年8月4日

        我和儿子
        我的儿子是初中二年级的学生,他常使我想起自己的中学时代。有时还禁不住把他和自己当中学生时相比……
        上学期,在数学竞赛中他进入全校同年级的前六名,可是语文不及格。我当初在十四门功课中能拿十三个五分,唯有作文经常得四分。我很看重分数,每一次参加考试,总是出考场之后,很快就能较准确地估算出自己能得多少分。不论期中期末考试,如果有一门考得不理想(不会或答错的时候极少,往往由于大意或紧张,丢掉了半道题,少写了一道式),会非常懊恼,甚至一天吃不下饭。
        我们家这位八十年代的中学生,似乎不太看重分数,至少是不像我那样看重。他一方面愿意考个好分数,不及格太不光彩;另一方面又觉得考上重点中学“太受罪”,还得拼命。他每一次参加考试回来,都不能较有把握地说出自己可以得多少分。不论考好考坏,都不会影响他的吃饭和睡眠。五十年代,我没有感到中学里有什么竞争,但那时中学生年龄偏大,同学间有的相差好几岁,有勾心斗角、出卖朋友的事情。我曾因被好同学出卖而挨批、吐血,那不是竞争,是看我说话带农村腔好欺侮,顶多是夺走我占的那个“班主席”的职位。现在就不一样了,竞争几乎从小学就开始了。到中学更加激烈,进了大学反倒可以松口气,因为“知识分子”的头衔和铁饭碗已经十拿九稳了。儿女功课不好,家长忧心忡忡,压力沉重。许多家长并不是非要子女将来出人头地,成名成家。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社会上找到一个独立生活的位置,有一个普通的劳动性的职业就行。考不上大学、中专、技校,就失去了正式就业的机会。只剩下顶替父母的一条小路,倘顶替政策有变或父母的职业不便顶替,如之奈何?可悲的是我们家的这位当事人,却并无太大的压力。上了中学,压力还在家长身上,真是怪事。
        我在农村上的小学,常在夏秋农忙之际辍学,仍然看了大量的中国古代小说,除去“三国”、“水浒”、“东周列国”、“三言二拍”等,更多的是武侠小说。当然是生吞活剥,只为了解故事。上中学考进了天津市,接触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每星期都要跑几次区图书馆,开始阅读外国文学名著。当时的中学生学的课程不比现在少,课外活动也很多,为什么还有时间看那么多课外书呢?现在,我身边这位中学生读过的中外文学作品,恐怕还不及当年我读过的百分之一,还只满足于听听电台的小说连播呢!但我又决不能下这样的结论:八十年代的中学生不如五十年代的中学生。不,我当中学生时倒是单纯而幼稚的,现代中学生的思想是不能用单纯幼稚来形容的。杂七杂八的知识懂得不少,该懂的却不懂,他一天到晚好像也很紧张,学校并未组织很多社会活动,为什么没有看“闲书”的时间呢?
        我在写这篇短文的时候,儿子到学校参加期中考试去了,我比他还要紧张。而当年我自己是从不怕考试的,视考试如过年。也许人们谈起自己过去的历史,总喜欢讲“过五关”,而不愿意提“走麦城”。这篇小文很可能让人觉得我有“老王卖瓜”之嫌,但当了家长的人也许能体谅我的苦恼和焦虑。
        1983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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