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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看病,医生看人(7)|作者:爱玛胡

(2024-08-23 20:19:53)
分类: 图文:现代诗文
病人看病,医生看人(7)|作者:爱玛胡

        麻烦
        早上刚进办公室,夜班医生就很兴奋地告诉我:“昨天晚上收了个‘麻烦’。”我把他脑袋一拍:“你忙糊涂了吧,收了个麻烦的病人还高兴?”他被逗乐了:“不是,是马方综合征,蜘蛛人。”身为医生,其实能接触到罕见病的机会也不多,这是多么好的临床实习机会呀,我也激动起来,一把抓住他:“走,哪一床?带我去看看。”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病人时,还是略吓了一下:明明是20岁的小伙子,面相却很显老,一副忧愁的模样。眼球突出,高度近视,手指真的跟蜘蛛的长脚一样,细长细长的,静静地放在腿上。他又高又瘦,坐着都比我站着高,感觉到处的骨头都刺出来似的。旁边站着的一对中年夫妇,一看就是他的爸妈,尤其是他爸爸,那细长细长的体形,儿子简直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位爸爸应该是不知道自己有病吧,否则,他怎么会愿意生一个有病的孩子出来呢,这不是害了孩子吗?
        没等我开口,主任带着大批医生查房来了,毕竟是罕见病,大家都想学习一下。问病史,原来小伙子是学生,学校看他身材高,要他进篮球队,训练时心慌发作。家长把他送到医院后,门诊检查发现期前收缩,心脏有杂音,请心内科主任会诊,主任一看父子俩的体形,就一锤定音:马凡。
        做了心脏彩超,有升主动脉扩张。果然是。
        那是2002年。一年前男排运动员朱刚因马方综合征猝死的消息,翻出了大众的记忆:20世纪80年代美帼女排的海曼,中国男篮的韩朋山,都是死于马方综合征。主任让大家看这一对父子的相像之处,看他异常的眼睛与掌指,听心脏杂音,大家都听得专心致志。
        主任说:马方综合征是显性遗传病,大多能活到中年,可以吃点药保护心脏,但尚没有特殊治疗手段,患者常常死于主动脉瘤破裂和心力衰竭。
        呀,这位父亲现已中年了,让他听到耳朵里,多难受呀。
        但我抬头看那位父亲,他像完全没听到一样,一双眼睛就看着大家在他儿子身上摸来探去。小伙子听着,一声不吭,完全配合大家的检查。
        ——主任是不是不该当着患者面讲得这么明白?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必须说的话,早说晚说都得说。还不如早说。
        住了两天院,反正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治疗,小伙子就带药出院了。
        前两天看医学文献,读到一篇关于马方综合征手术的报道,才知道:早几年,我们国家就已经可以用手术治疗马方综合征的主动脉病变和瓣膜病变了,而且成功率很高。早期发现早期手术,就不会出现动脉瘤破裂和猝死的情况了。
        我突然想起当年的那个小伙子,不知道他的病变有没有进展,不知道他有没有机会做手术治疗。
        尤其是想到那位父亲,当时还是中年人的他,有机会迎来自己的晚年吗?

        百度医生
        他来看病,坐下第一句话就是:“我怀疑我得了心肌炎,我心慌,心动过速,之前有感冒史。”说得挺专业嘛,自己都诊断了,还找我干吗?
        我瞟一眼电脑上的个人信息栏:28岁单身男,软件程序员。非医疗行业居然这么精通医学术语,我随口问他:“你怎么知道的?”“哦,我上网查了,觉得跟网上说得很像。”哦,又是一个伟大的百度医生、民间科学家。
        我调侃道:“要是老百姓都学会用百度看病,我们医生就失业了。”
        说笑归说笑,还是认真询问了发病情况,进行了体检,安排做了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心率才60次每分钟。再一问,感冒都是一个月前的事了——论起来,这世上没有感冒史的人,大概也不多吧。
        我沉吟片刻问他:“你现在心慌吗?”
        “慌,总觉得心神不宁。”
        “工作压力大吗?熬夜吗?喝咖啡茶叶吗?逛迪厅吗?”
        他不停地摇头。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有心慌感觉的,总有不一样的地方吧?”
        他停了停,吞吞吐吐地说:“上次生病后就这样。”
        “什么病?”
        “生……生殖器疱疹。”还没等我问,他就解释,“不是性病。皮肤科医生说是因为身体抵抗力下降感染的病毒,已经治好了。”
        原来是这样。年轻小伙子,一向好好的,突然得了个不太说得出口的病,又在要害部位,难受且不说,还怕以后性功能不行了,又担心影响生育能力,可不是会有巨大的心理压力?心不慌才怪。这种事儿,医生见惯了。
        于是我便说:“我觉得你现在身体没什么事,既然疱疹不是性病,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治好了就好了,你就好好工作好好休息,每天晚上跑个10公里,回来洗了就睡,我保证你不心慌……”
        我正滔滔不绝给他上着健康生活课,他打断我:“我有过一次高危性行为。”
        我噎住:“是跟那个……”我做个手势,不知道该用什么词。
        他反而很镇定:“不是妓女,是网上随便找的。”
        “没戴套?不怕得艾滋?”
        “怕,所以戴了。当时年龄小,现在也好几年了,不过想起来还是很后怕。”
        “艾滋是有潜伏期的,可以查一下。”
        他眼睛一亮:“你这里可以查?”
        “当然,顺便还可以把梅毒、乙肝全查了。”
        他被吓到了:“不用不用,只查艾滋就好。”
        我一边开检查单一边说:“以后有什么担心的事,直接上医院,别没事百度,自己给自己看病了。那才叫没病找病呢。”

        一个人的支架传奇
        1995年,他40岁,在工厂上班,重体力活,每天抽烟、喝酒、吃红烧肉。一天晚上睡觉时,他突然胸痛。那个痛啊,按他自己的话说,比死都难受。不停出汗,大冬天的,硬是把被子透湿了。
        疼成这样,也没想到去医院,一晚上坐立不安,挨了过去。第二天,疼痛好了点,他没事人一样去上班,跟谁也没说,照样搬大铁砣子,就是觉得体力差了些。
        这样过了20天,跟同事喝酒吃肉吹牛聊天时,无意中聊了起来,刚好有个同事的父亲得过心脏病,知道一些,劝他去医院看看。他半信半疑地去了。
        做完心电图,医生就不让他动了:心肌梗死。直接用平车推进了监护病房。做了冠状动脉造影后,在心脏血管放了一根支架。
        那年代,支架属于新鲜事物,说起来,武汉也是全国排前五六名的大城市,却只有三家医院能做,价格也昂贵。支架是金属的,一根一万块钱。1995年的一万块钱,是大学毕业生的三年工资。
        医生劝他戒烟、戒酒、戒肥肉,不要劳累。他琢磨着,那么多钱不能白花,烟酒戒不掉,把肥肉戒了。工作太出力,辞了,搞了个门面做生意——也为了多挣点钱,吃药贵啊。
        这样过了10年。2005年,他再一次胸痛。没第一次那么夸张,就是有点儿不舒服,闷闷的感觉。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过了7天才想到去医院:仍是心肌梗死。
        他身上有了第二根支架,做手术的还是当年那位医生。
        彼时已是药物支架的天下了,手术方式也变了,从大腿上穿刺改成由手腕上穿刺。做完手术,他的胸痛就消失了,人轻松了一截,拍着胸脯对医生说:“这条命是你给我的,我这个人搭白算数,你有事尽管开口,我言听计从。”医生也爽快,说:“好,那你听我的,把烟和酒都戒了,不要让我白忙碌。”他想咬牙应下来,硬是没勇气,觍着笑对医生说:“那你真是要我的命啊,只能戒酒,烟戒不掉。”医生笑着摇头,不再劝他,平常电话叮嘱他按时吃药、随访,逢年过节问候一下,两人倒成了朋友。
        2015年5月的一个晚上,他第三次发作胸痛。六十岁的人了,到底比年轻时惜命,当时打了“120”,也打了手术医生的电话,医生立刻叫他吃药,叮嘱他到最近的大医院急诊——现在,心脏介入技术已经非常成熟,各大医院都有能力做了。
        他就这样来到我们医院。准备急诊手术时,那位他曾经的手术医生竟然也赶了过来,还带上了他过往的医疗资料给我们参考。手术很成功,上了球囊反博术,他又一次从鬼门关回来了。
        第二天正是大查房,听他讲述完自己的病史,主任笑着对小医生们说:“这位病人就是一个奇迹,见证了介入治疗的进步,见证了支架的历程和传奇。”
        小医生们敬仰地看着他,像看一本活着的历史书。他倒不好意思起来,用力一点头,说:“这次,一定把烟戒掉,被这个鬼东西害的,抽烟花钱,害病更花钱,还要命啊。”
        大家都笑了。

        有刺在喉咙里
        我跟五官科的王医生挺熟。
        我有慢性咽喉炎,常常嗓子发干发哑疼痛,没事就溜达到他那儿去做做雾化,咨询一下对疾病的担心——老怕得喉癌。王医生很会安慰人的,拍拍我的肩说:“根据你的体质,估计得喉癌的概率很低,还是把机会留给别人吧。”
        有一次,嗓子哑得特别厉害,中午吃过饭,我去五官科门诊找他做治疗。他刚刚忙完,正在洗手,我坐在旁边等着。这时慌慌张张冲进来一个30多岁的高胖男子,用手捂着喉咙,憋着嗓子问:“请问医生下班了没?我被鱼刺卡住了,受不了了。”
        大多数人都有被鱼刺卡住的经历,我也不例外,不过一般没到请医生拔刺的地步,多半自己吞两口白饭就裹下去了。见此场景,我顿时想到了新闻报道里的“某某人被鱼刺卡住,划破大血管,不幸身亡”或者“鱼刺卡在要害地方,无奈开胸”,心生好奇,凑近等着看王医生怎么处理。
        王医生不慌不忙,招呼病人先坐下,自己洗净手,揩干净,戴上专业眼镜,弯下腰,一手拿着镊子,一手扶住男人的头,叫他张嘴“啊……”男人语音未了,王医生已经直起身子,镊子上一根小小的细刺。
        叫病人再试试还有没有,那男子使劲吞着口水,高兴地说:“好了没事了。哎哟,刚才太难受了,谢谢你啊医生,我刚来不及挂号,我去补挂。”
        王医生摆摆手:“罢了罢了。等你挂号过来,我真要下班了。”
        那男子千恩万谢地去了。
        我看得瞠目结舌:一般说是如鲠在喉,虽然知道是鱼刺,却没想到是这么细小的一根,就能让人寝食难安——不过也对,如果是大骨头,估计反而吞不下去了。王医生这么快的手法,更让人佩服。
        那晚我和王医生都值班,我又去病房治疗室找他,再做一次雾化,他就坐着陪我闲话。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人捂着喉咙进来,说:“医生,我被刺卡住了,吞不下去。”
        我俩抬头一看,都愣住了,这不是中午那个高胖的男子吗?完了,我心一沉,没取干净,麻烦了。
        王医生也纳闷,问他:“你不是中午来过了吗?当时让你试试有没有,你说没有了呀。”
        那男子也认出王医生来:“哟,还是您哪。麻烦您了。我中午是好了,晚上吃饭,又有鱼,我又好吃鱼,偏偏吃饭爱讲话,这不,又卡着了。”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刚好嗓子好了些,可以说话了,我调侃道:“王医生,哪个让你免他挂号费的?不花钱不长记性。”
        那男子一个劲点头:“我待会儿去补,补双份挂号费。该花钱长记性的。以后再不敢吃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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