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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看病,医生看人(1)|作者:爱玛胡

(2024-08-16 20:24:01)
分类: 图文:现代诗文
病人看病,医生看人(1)|作者:爱玛胡

       这是一本有着近三十年临床经验的心内科医生的手记,文短而情长。作者以生命参与者、旁观者的身份,时而冷静时而激情地记录下白色医院里的多彩人生。

        孤老
        他来看病,一个人,老头,八十多。问他:“家属呢?”
        他说:“我是孤老。”
        这话,我不太信。
        怎么讲呢?越是孤老,越不太会独自来看病,要么是身边有村干部,要么有远房亲戚,否则,生死关头,谁来签字?没了,谁给安排后事?倒是有些人,跟儿女闹别扭了,一赌气这样讲。
        现在医患纠纷多,处理老年病人,我们更是慎之又慎,病情一定要跟家属交代一下,否则,一旦出事,麻烦得很。
        到底是通过村里,找到他儿子,六十多的一个小老头,带着自己三十多的儿子来了。来了也不去病房,直接就到医生办公室,说:“我其实,是不认这个老子的。”
        八十多的老老头,吃喝嫖赌打老婆了一辈子,小老头说:“我妈,就是给他逼死的。”穷,再无赖也有限,窝里横一下而已。后来村里开始卖地,富起来了,老老头把所有的钱都拿在手里,不给儿孙,全用在包小女人身上。当时就吵了架,他说生养死葬全不用儿女管,儿女们说我们权当你已经死了。
        “这也算不得么大事。钱我们自己也能赚。”小老头说。
        但是后来,老老头干了一件真正混蛋的事。村里的坟地拆迁,拆到了他老婆、小老头的妈的坟头上,老老头签了协议就甩手不管,拿着钱管自花天酒地,甚至没通知家人。一无所知的家人,因此也没有机会替母亲迁坟。“他哪怕跟我们讲一声,钱都给他也可的,我妈妈的棺材,棺材里还有骨头……”小老头激动起来,声音哽咽。旁边他儿子赶紧递纸巾。
        村里人讲:你们跟拆迁办打官司嘛。小老头却觉得怪不得拆迁办:“人家是好好地把了钱的。”怪谁?“我妈妈命不好,我们姊妹命也不好。”小老头擤一下鼻涕,问医生:“现在他是么情况?”
        交代过病情,小老头认认真真点过头,签过字,问清楚医保能报的范围,又问去哪里往卡上打钱。
        最后他站起来说:“我心里,是不认他的。我来,就是给儿子作个榜样。我没得好爹,至少我自己做儿子是问心里没得愧的。”
        我说:“你爸的病房号码,你到护士站问。”他跟我们似笑非笑点过头,出去了。我多事,伸头一看,他直接到了走廊口,按了电梯。
        想起那个八十多的老头,他说:“我是孤老。”其实也没错。孤老有两种,一种天作的,一种自己作的。

        活着
        病房收治了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太太,是肺炎。到半夜,她突然昏迷、抽搐,明显的脑出血症状。
        赶紧抢救。年纪这么大,也不可能开颅,只能用甘露醇为她脱水。一边吸痰,匆匆联系家属,孙子都四十多岁,在“放弃创伤性抢救”上签字,问我:“我奶奶为什么一直在抽?”
        我说:“脑受损了,这是癫痫。”
        他脸上有一些不忍心的表情,最后大叹一口气:“活太长,也没得么意思。”
        这把年纪了,只能是尽人事,其他的,靠老太太自己的生命力了。
        第二天,她状态已经平稳,但还不能进食,给她上了鼻饲管。我看到她已经秃得差不多的头顶,几根稀疏的白头发。脸老得抽抽成一小团,核桃仁似的。插管子进去,可能还是不舒服,她动了一下。我想起她孙子的话。有时候,我也那么想。
        过了十几天,星期一早上大查房,我遇到老太太。真恢复得不错,都回普通病房了。她正在吃油饼,瘪瘪的嘴,一咕哝一咕哝。牙都没了,怎么吃?就是拿牙床磨呀磨。老太太有耐心得很,磨得慢慢的、细细的,就像在精心品尝。磨几下,停下来,咂嘴舐舌一会儿,是吃美了,眼睛都眯成笑微微的缝。
        那其实就是个普通油饼,医院门口推车摊子卖的。
        老太太看到我,油饼放下,手一伸——我给她从床头柜上抽了纸巾。她浮皮潦草地擦了手,再手一伸——我给她量血压。手臂瘦得骨头都支出来,上面还有橡皮膏,膏下面是留针,每天在打点滴。
        血压控制得不太好,我问:“药有按时吃吗?”
        老太太说:“不晓得,反正护士送药我就吃。”
        我说:“婆婆,饮食上面也要控制。油饼这种东西,偶尔吃一两次就好了。”
        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看不到:“我少吃口油饼,还能活到九十九?够本了呀。”倒也是。
        我查完房,走到门口再回看一眼所有的病床。老太太还在慢条斯理地,用没牙的嘴磨油饼,磨得好写意。今天外面阳光灿烂,北风呼啸,是个大晴天,病房里暖气开得足,老太太吃得津津有味,看着像个无病无灾的人。
        有时候,活着,也还是蛮有意思的。

        急产
        这件事我没亲身经历,是上夜班的同事告诉我的。
        快半夜了,一个父亲带着中学生模样的女儿来看急诊,女儿说自己肚子疼得要命。衣服一掀,急诊医生张口结舌:一个大冬瓜,怎么看也像怀胎八月。
        一问年纪:十六。
        急诊医生吃了一惊。细看看,小姑娘长得真不瘦,冬瓜身子南瓜脸,圆嘟嘟的婴儿肥——说不定,就是太胖了吧。
        惊疑不定了半晌,急诊医生问:“你来好事了吗?”
        她答:“来了。”
        急诊医生一想,自己问得不好,这问题有两种解读:一种是问她来过初潮没;另一种是问她最近来好事了没。也不知道小姑娘到底答的是哪一种。
        她年纪这么小,更多的问题不好出口了,会被家属打。
        那,先验个尿吧。
        小姑娘拿了量杯进了卫生间,蹲下,乒一声,就把孩子生在便池里了。
        我们医院简陋,卫生间便池是那种长条式的,只用隔板间隔。正好她隔壁蹲了一个检验科的医师,听到这边声音不对,探头一看,顿时就愣了。
        老式便池,隔五分钟自动冲一次水。这时就听见墙上的水箱里轰隆作响,水哗哗下来了。小姑娘就傻呆呆地愣在便池上,直瞪瞪地往下看,好像自己也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东西。水流强劲得很,哗啦啦往前涌,马上就要流过来,带着粪便、手纸和婴儿,一直冲进下水道了。
        好个检验科女医师,真是条女汉子,当此危急关头,一手提着裤子冲过去,另一只手唰一下把婴儿从大便堆里捞了上来。她举着婴儿,声嘶力竭地大喊:“妇产科来个人呀,有人把孩子生厕所了。”
        还好妇产科就在一楼,有小护士跑过来一看,回去乱哄了一下,就和助产士拿着器械盘过来,先把脐带剪了,小婴儿哇一声哭起来。
        ——我也是听她们讲这件事,才第一次知道,要剪了脐带,婴儿才会哭。
        再看那个带女儿来的父亲,张大嘴,坐在凳子上,摇摇欲坠,像随时就要昏过去的样子。
        这是个什么样的家庭呢?女儿怀孕到要临盆了,家人都没发现。是留守家庭、单亲家庭还是单纯就是父母的疏忽。
        急诊医生没有问。这不是医生该管和能管的范围了。

        胖医生
        我的手机里,至今还存了他的手机号码。不过我是不会打的。
        我记得他,是个高高的胖子,跟我说想开些安眠药,因为晚上睡不着觉。我一般不主张病人——尤其年轻人,太依赖精神药物,就说:“有没有试过其他方法呢?比如说早睡早起、生活规律,睡前喝牛奶或者多做运动……”
        他一下子笑起来,说:“我就是运动员出身。”
        那天下午门诊病人不多,我就听他娓娓道来:他原来是国家级运动员,退役后上了体院。他不想以后只能去当中小学体育老师,就一边上学一边开了一家卖布鞋的小店,现在已经毕业全职开店了。生意其实还是不错的,但白天要守店,晚上要盘账,后来又开了网店,更不得了,一听到“叮咚”一声,不管是不是大半夜,他马上就冲到电脑前,生怕晚了一步,生意被人抢了。
        我笑起来:“哪里有这么夸张?”
        他严肃地点头:“就是这么夸张。有好几次,回晚了一点,客人就说已经在别家买了。”
        这么折腾了几个月,他发觉自己开始有幻听,随时随地都听见“叮咚”声,而且睡不着觉了。
        我觉得我挺能理解他的,年轻人,一个人在这大城市打拼,无根无基,非得先赚上钱才能安顿下来,买房子落户口,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这压力足够让他焦虑失眠,而长期的焦虑,又会引发身体上的许多疾病。
        我便耐心地对他说:“赚钱是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过好日子。身体垮了,拿什么赚呢?其实,你不要想生意是因为你回晚了跑掉的,跑了,说明命里不是你的,该你的总归是你的。从现在起,不管怎么样,晚上十点,最晚不能超过十点半,关电脑,睡觉。别管失眠不失眠的,你躺在那儿,一定会睡着的。”
        他眼睛一亮,很感动地说:“医生,我听了你的话,觉得心里敞亮很多。我就照你说的做。”他想一想,“医生,我也没什么能给你做的,送你一双鞋吧。”
        我笑起来:“不用了呀。医生看病是应该的。不过你可以留个电话给我,我如果逛街逛到你的店,就去看看。你要给我打折呀。”
        就这样,他给我留了号码。当然了,我不会打。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是有一天,我上班,分诊台的护士喊我:“胡医生,有一个可能是你的病人,送了件东西给你。”
        是个鞋盒。我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封信,大意是:那天听了我的话,照我说的做了,他现在不失眠了,为了感谢我,送了我一双布鞋。
        上面没有署我名字。我托着鞋盒,问护士:“你们怎么知道是给我的?”
        她们说:“哦,他说,给内科的,那个胖胖的医生。”
        他叫我:胖胖的……医生。我真是,眼前一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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