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注释】
彩袖:代指穿彩衣的歌女。
玉钟:珍贵的酒杯。
“今宵”句:杜甫《羌村》:“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剩,只管,尽情。银釭,银灯。
【译文】
当年你殷勤劝酒频举玉盅,我开怀畅饮喝得酒醉脸红。翩翩起舞直到月坠楼外树梢,尽欢歌累得无力把桃扇摇动。
自从那次离别以后,我总是怀念那美好的相逢,多少回梦魂中与你相拥。今夜里我举起银灯把你细看,还怕这次相逢又是在梦中。
【题解】
本篇写词人与一位歌女的别后重逢,以相逢抒别恨,语言清新婉丽,感情细腻有致,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是晏几道脍炙人口的代表作之一。
《生查子》
关山魂梦长,塞雁音书少。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
归梦碧纱窗,说与人人道:真个别离难,不似相逢好。
【注释】
“塞雁”句:一作“鱼雁音尘少”。
可怜:非常。
归傍:一作“归梦”。
人人:犹言人儿,对心爱者的昵称,宋时口语。
【译文】
遥远的关山让我魂牵梦绕,苦盼亲人音信却总也盼不到。可怜我两鬓乌黑的细发,被苦苦相思熬得银白苍老。
我靠在碧纱窗下入梦,在梦中悄悄对心上人说:别离真是最难最苦,不像团聚相逢美好。
【题解】
此词写相思盼归。寻常主题,胜在表达的亲切生动。末两句口语化的表达,直白简单,情感炽烈。此情景仅为想象,倒有一种凄凉之意。全词白描质朴,感情真率,别有一种民间小调的风致。此词作者是否为晏几道尚有争论,一作王观词,又作杜安世词。
《清平乐》
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一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
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注释】
“渡头杨柳”二句:唐代刘禹锡《杨柳枝词九首·其八》:“长安陌上无穷柳,唯有垂杨绾别离。”
【译文】
苦苦留也没有把他留住,他醉醺醺解缆放船而去。船儿在碧波荡漾的春江疾驰,直到过尽晓莺啼叫之处。
渡头边杨柳郁郁青青,枝枝叶叶都满含着离情。从此后不必再寄书信,画楼的欢爱他早忘个干净。
【题解】
晏几道写情沉郁顿挫,一般都不直抒胸臆,而是用极其委婉的方式来抒写。此词是一首以深婉含蓄见长的言情词,写女子送别情景,抒发了女子挽留不住情人的怨愤之情。
《留春令》
画屏天畔,梦回依约,十洲云水。手捻红笺寄人书,写无限、伤春事。
别浦高楼曾漫倚,对江南千里。楼下分流水声中,有当日、凭高泪。
【注释】
依约:依稀,隐约。
十洲:道教所传在海中十处仙境。
分流水:以水之分流喻人之离别。汉乐府《白头吟》:“蹀躞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译文】
画屏像在天畔,梦醒以后隐隐约约看到,十洲云水海岛仙山。手拿着红信笺给他写信,写的都是春来后无限的伤感。
我曾在送别的水边凭倚高楼,送你去千里江南。楼下分道而流的水声中,有我当日流下的串串泪珠。
【题解】
此词写女子伤春怀人情思。写室内春困所见画屏之景,却隐有长天寥廓之气,表达女子对远方心上人的牵念。
《木兰花》
东风又作无情计,艳粉娇红吹满地。碧楼帘影不遮愁,还似去年今日意。
谁知错管春残事,到处登临曾费泪。此时金盏直须深,看尽落花能几醉。
【注释】
艳粉娇红:红粉,胭脂和铅粉,女子的化妆品,代指美人,此处借喻花朵。
直须:就要,就是要,宋时口语。
【译文】
东风又作了无情事,一夜就把艳粉娇红片片摧残落满地。我不忍看这惨景,独自躲在帘幕低垂的小碧楼。但还是如同去年那样,小楼帘幕都遮不住我心中的悲伤忧愁。
伤花残,悲春去。我何苦要管它春残花谢这些多余事!为什么我要到处登山临水追春留?还大把大把空流悼春的泪!如今只管金杯倾尽痛饮醉——我倒要看看要喝醉几多回,才眼不见它红消香断残春归!
【题解】
此词写暮春之景,抒发花落春残的伤怀与及时行乐的感慨。全词语辞深婉清劲,更显沉痛悲怆之愁怀。
《虞美人》
曲阑干外天如水,昨夜还曾倚。初将明月比佳期,长向月圆时候、望人归。
罗衣著破前香在,旧意谁教改。一春离恨懒调弦,犹有两行闲泪、宝筝前。
【注释】
罗衣著破:著,穿。
闲泪:闲愁之泪。
【译文】
曲曲折折的回廊栏杆外,天色如水一般清澈湛蓝,昨夜我也曾在此久久倚栏凝望。当初分别时,我们曾指明月为誓,约定月圆之日便是团聚佳期。此后我就常常在此眺望,盼望心上人早日回到身边。
身上的绸衣都已穿坏了,只因旧日的余香犹在,都不忍丢弃,又怎么可能改变对你的旧情呢。今春以来,因这满腹的离愁别恨,竟连弹筝抚弦的心思也懒了。只剩得这两行伤心泪,潸然滴落在这宝筝之前。
【题解】
此为怨别怀人词,从女子立场诉说对心上人的相思与埋怨。全词语浅情深,回旋婉转地抒写寂寞之情,淋漓地表达了欢乐易逝、深情错付的哀怨与感慨。联系小山身世浮沉,体味过种种人情炎凉,词中刻画的女子形象,也隐含着作者的自伤自怜。
《御街行》
街南绿树春饶絮,雪满游春路。树头花艳杂娇云,树底人家朱户。北楼闲上,疏帘高卷。直见街南树。
阑干倚尽犹慵去,几度黄昏雨。晚春盘马踏青苔,曾傍绿荫深驻。落花犹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处?
【注释】
饶:充满,多。
雪:这里以形容白色的柳絮。
闲:高大的样子。
慵去:懒得离去。
盘马:骑马驰骋盘旋。
【译文】
街南绿树浓荫,春天多柳絮,柳絮如雪飘满游春的道路。树顶上杂映着艳花交织的娇云,树荫下是居住人家的朱红门户。闲懒地登上北楼,疏散的珠帘向上高卷,一眼看到遮护艳女朱户的城南树。
倚遍栏杆还懒得离去,经过了几度黄昏细雨。记得暮春时她曾骑马徘徊踏过青苔,曾靠在绿荫深处停马驻足。昔日落花今犹在,华美的屏风却空掩,谁知桃花人面在何处?
【题解】
此为暮春冶游怀人之作,表达故地重游、物是人非的怅惘。小山乃多情才子,情辞殷殷中的寂寞黯然,真切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