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类|谋财骗盗(续)
二、傲气致讼伤财命
魏邦材,广东的客商,富冠一省。为人骄傲异常,动不动就夸耀自己的巨富。出去经商的时候,没人能够入他的眼。一天,在湖州买了一百担丝,准备贩到广东去卖。在杭州订了船,和二十几个客商一起。因为有风,被阻隔在富阳五、七天。他的仆人每天早上争先烧饭,船上往来行走,稍不如意,动不动就与别人口角争执。众人都以为,跟这些伙计相聚能有几天呢?况且魏邦材为人孤傲而相让他,魏的仆人也倚仗主人的财势,天天跟大家过不去。对魏邦材而言,应该阻止仆人,安慰同行的诸人,可惜他不单不这么做,还鼓动他的仆佣,屡次出言不逊说:“你们这些下等的人,那一个能来与我相比。”说话动不动就说千金之数。又说:“一船的货,我一个人就可以买了。”这样说话有过几次,众人都不能忍受,都非常恨他。
当时有徽州的汪逢七,也是大家显贵世家子弟。气不过魏以财势压人,说:“世间的势利小人,才动不动说起千金之数。当年石崇,难道还没有你富么?后面又怎么样了呢?”
魏邦材因此发怒,说:“一船各色人等,都没有一句话说,你竟敢出来与我作对?我有一百担丝,价值数千金,要与你比一比!”
汪逢七骂道:“你这个下流胚不识相!屡次无礼,真是不知死的小辈啊!我也有几千金,跟你比过,叫你没命回故乡!”
两个人争执不休。众人私下里都很开心,有拥戴汪逢七的,将两人分别劝回各自的船舱。
第二天,李汉卿说:“幸亏汪兄敢和他为对头啊!”魏邦材听到了,就大骂李汉卿和汪逢七,语言非常不堪,而且出言多是打击一大片的。众人都非常忿恨,说:“一船的人,却被一个人欺负!我们歃血为盟,一定要跟他讨个公道!“
汪逢七说:“你们帮我跟他作对,以泄众人的愤怒。他有一百担丝,你们帮我打他个半死,他必然去告状,我把他的丝藏起来,留下一半,与他对官,将他的底帐都弄掉!他如果告我,你们不可散去,要说与他作证,将他的丝卖了钱给他用。”众人计划已定。
汪逢七跟魏邦材在船中打了几次架,魏邦材很吃亏,于是告到县衙。这时,汪逢七将他的丝挑了一半去藏起来,并将他买丝的底帐和税票都毁掉了。魏邦材上船见丝不见,于是与汪逢才大打出手,又去县里补了状纸,告他抢丝五十担,有一船的客商、艄公为证。
汪逢七用猪血涂了头,命两人将自己抬到县衙,告魏将要殴人性命。这时,私下里给了本县县太爷的舅舅一百两银子疏通。魏邦材走了本县进士魏贤和春元等九人的路子,用了一百五十两银子。汪逢七就用了两百两银子,仍打点魏贤等几人。所以魏贤等人,先是为魏说话,后来又倒向汪,言辞前后不一。
等到审问一干证人,艄公们都说:“打架是真的,没有看到搬丝。”县太爷于是判抢丝的情节纯属捏造,只是有打架的事实。魏邦材不甘心,回广东告,省里命他所在的知府推官陈爷审问。魏和汪都使了银子,仍然同原来富阳县令所判一致。魏又奔各司道衙门告,然而没有新的证据,所以判词都是一样的。
两人争讼一年多,魏邦材以前的丝钱都已经用光,于是叫了一个亲哥哥,带了五百两银子来帮讼,也用得差不多了。魏在店中生病,老家来了一个亲叔叔过来照应,这个人是个忠厚的长者,弄清楚了前因后果,知道是因为侄儿为人骄傲才弄到这般地田。众客商也准备将此事私下了结,各出一百两银子,了结官府用项,里面拿出五十两给魏邦材作为回家的盘缠。
魏邦材回到家里,想想出门经商,带出去这许多财物,如今空手回家,不胜郁闷。更加上全家的人都责备他,越加生气,没过多久,发了疽疮,过了几个月就死了。
三、轿抬童生入僻路
超世材,建阳人。还是小孩的时候,去府里参加秀才考试,没有中,返乡。因为行李有三担,雇挑夫的话,花费太大,于是寄放船中,命仆人看着,自己一个人从陆路上坐轿子回家,一天就可以到了。
在路上雇轿子的时候,打开银包,取了二两碎银子给轿夫。轿夫在边上偷看到里面有一大锭银子。于是走了不到三十里,就抬他到偏僻的路里去了。超世材说:“我以前坐船去州府。这条陆路虽然是第一次走,不过官道应该是往来的大路,不应该是这样的偏僻所在。”
轿夫说:“正是这里过去,前面就看到官道大路了。”
又走,越发走到山里去了。超世材顿时明白,当即大喊道:“我知道这个不是大路。你们不过是要银子,我身上只有一锭三两的银子。我家里家财万贯,只有我一个继承人,就把这三两银子给你们好了,何必要起歹意呢?”
两轿夫放下轿,说:“那么就拿来给我们,免你一死。”
超世材笑着将银子给了他们:“这是多大的事情啊?做这样的举动。好小器!送我到大路上吧!”
两个轿夫扔下他不管,拿了银子,从山路逃掉了。
超世材自己找到了大路,走到路边的店铺,问这里可有建阳的人开的店?人家给他指出,于是走到店里,说:“我是超某某家的,因为雇轿夫,被他抢去了银子,又不能走回去。如果你认得我家,托你代我雇两个轿夫,送我到家,加倍给他们银子。“
店主说:“尊府的大名人人得知,我哪有不知道的道理?”当即奉上午饭,并命两个轿夫送回家。回家后,说起被抢之事以及某店送他回家的情分,家人大喜,说:“没有遭到毒手,真是幸运啊!三两银子有什么可惜的?”重谢了两名轿夫,并且派专人去某店致谢。
四、高抬重价反失利
于定志,云南西河县人。为人贪心而且固执,急于功利。一天,买了栀子去四川卖,得了八十多两银子。又买了当归、川芎到江西樟树去卖。每担的成本是二两六钱银子。到的时候,当归、川芎虽然缺,但是价钱比以前稍为回落一些了。牙行的人代为出售,当归十两一担,川芎六两一担。于定志发怒道:“前些日子十二两一担,怎么减了这许多?”
牙商辩解道:“你如果是到二三担,可以依照以前的价钱。但你一下子到了二十多担,如果还照从前的价钱,怎么弄啊?如果你想加价,任凭你到别的店里去寄卖,何必发怒呢?”于定志与牙商争执起来,旁边有一个客人叫张淳的,劝他说:“你的货获利三倍了,能出就出吧。如果价钱回落,未免有错过渡船一样的悔恨啊。”于定志执意不听。
几天后,有当归三四担到了,牙商用十两一担的价钱出售。张淳又劝于:“这个客商已经在卖十两一担了,你怎么还不卖啊?”仍然不听。过后又有两个客人,十五担的货到,牙商用七两一担的价钱,也卖脱了。过几天,又有十余担货,就只能卖四两银子了。
于定志后悔不及,众客商也代他惋惜。于定志又等了一个多月,价钱回落,货物不值钱了,又跟牙商不和,于是转到福建建宁府去卖,只能卖三两七钱一担,比樟树价钱又减了,而且白白付了许多运费。
于定志自恨命薄,命中注定不能赚钱。人家都说,他不是命薄,是心高啊。不是不合时宜,是太贪心了。所以把这件事记下来,用以告诫贪婪的人。
第十类|盗劫骗
一、公子租屋劫寡妇
会城中,每到科考之年,各府的举人到的很多。不论大小房子,举人都会出重金租下,暂时栖身。东街的王寡妇,因为祖上的原因,几代人积攒了数万银子,闻名于市,只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才到弱冠之年,一个才只儿童。内宅只用一个丫头,外事用一个仆佣代管家,一个小厮当杂役,全家不过五六个人口。她家的厅堂高且敞亮,房屋很多,外厢房每次科考租给举人们,获利很丰厚。
辛卯年七月初,举子们又来了。忽然某日有两个仆人,衣冠很整齐的样子,来挑屋子租用。王管家带他们看左右厅房,都很幽静清洁。两名家仆说:“这屋子亮而且宽敞,一定中公子的意。我们全部租下,不可再租给他人。请问租金是多少?”
王管家说:“往年大家一起租,租金二十两。如今你一家租,人少,没有这么杂乱,只要十五两好了。”两名仆人还价到十二两,当即付了现银。一个仆人出去带公子,乘的是四人轿,带了四名仆人和一名小厮来。行李有五六担,都是上好的物件。到了当即以自已家乡的特产赐给王寡妇,也值二三两银子。王寡妇说:“往年举人们送的礼物都很小器,今天这个公子真是大手笔啊。”第二天,命管家摆筵席敬请公子,两个儿子作陪,公子开怀畅饮,到二更天才散。
又过了一日,公子派仆人叫了厨子来做酒席回敬。一席请两个公子,另外一席送入内宅,给主母喝,叫她的丫头作陪。又命自己的小厮到里面伺候。一桌小席款待两家的管家,四名仆人陪着。各自喝到二更天。公子说:“带来的酒开出来喝啊!”
一会儿功夫,酒暖好送上。酒味香甜,度数又不高,很好喝。公子斟了两大杯,递给两名公子说:“这酒蛮适口,请各饮三杯。”两名公子喝下。小厮在里面,也倒给王寡妇喝,四名仆人也劝管家喝下。两更已过,打发厨子去了,收拾着关了门。其实后面所倒的酒里放了陀陀花,药性发作,一家子人都昏倒了。假公子和六个仆人,将寡妇绑住,把她的财物收拾成了五六个担子,等晨钟一响,开了大门公然挑去,并没人知道。
第二天,到中午,邻居见她家门大开,却没有一个人进出,大家相邀着一起进去看,一家人都被捆着,还醉着没醒呢。大家说:“这一定是中毒被打劫了。”急忙去请医生,解了毒,方才醒来,才说被假公子以租房子之名,投毒打劫。派人去找,早已茫然无踪了。
二、诈脱货物劫当铺
县衙边有一个大的当铺,贮存的货物值好几万。人们来当东西的,不管价值多少,都能收进。一天,有一个相貌堂堂客人,径直进入客堂拜会,小声说:“不敢瞒你,我是别的地方的人,做的是‘君子’的买卖,几年下来,积累的器物很多。前个月拦了赃官的七个柜子,里面多有宝贝器玩。今天藏到贵县,一时难以变卖。贵铺如果能收当,你可以面估价值,先给我十分之一的价钱,等你卖掉后,其它的钱,我们平分,比方说,每一千两,每家各得五百。明年这个时候我来收钱。”
店主说:“先看下货物?”贼说:“货物极多,一共有九个大柜子,在外面难以打开。今天晚上你去叫守城者不要闭门,待人走光了,你雇十八个人在船边来抬到贵铺,当面看好,估计价值,两相交付。我只先求些现银子,余下的明年给我就可以了。”
店主答应。晚上吩咐守城的人留门,雇了十八人去江边扛货,果然把九个柜子抬到店里。
给了扛夫银子遣散后,关上了外门。贼将九个柜子的锁都打开了,叫一声:“都快出来!”每个柜子出来两人,都拿着短刀,将店主绑住,说:“敢出声就杀了你!”十九个人争着入店,把其余的男女都绑住了,然后将他铺子里的货物都收到九个大柜子里。十九个人分着抬出城,然后跟守城的人说:“可以锁门了。”夤夜扛上船去。半夜后,有慢慢弄开绑绳的人,又解开了家人的绳索,赶到城门,城门已闭。问:“看到扛柜子的人么?”守城的人说:“扛柜的人出城多时了。”五更天开了城门,找到江边,早已不知去向。
三、京城店中响马贼
董荣,山东人。去南京廊下姓邓的铺子里买了丝绸三匹,价值四两四钱。用天平称过,只是银子的成色差点,还没有商量妥当。忽然有一个人骑着白马,戴着头巾,穿青绢衣裳,也来铺子里买绸。邓某将丝绸给他来看。
那个人拿了董荣的丝绸也看了,说:“我为你们两家作中人吧。”叫董荣再加二钱银子,董的意思也是肯再加这二钱银子,那个人接过银子看成色,这时候,突然一跳上马,加鞭飞快地跑了,董荣忙追上,过一巷,转了一个弯,那人跟马都不见了。无奈,只好再到邓的铺子里,说邓跟劫匪同党,与他扭打起来。
响马贼在偏僻处行劫,在京城中也有这样的行径,真是奇怪啊。而且他衣冠精美,有马在边上,谁会防他呢?今后上店里买东西,有陌生人在边上的,必须要严防,不能使银子入别人的手,这也是防范的策略之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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