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长衫的胡汉民
1933年在广州民国时期的男装世界,长袍(衫)、中山装、西装三足鼎立,代表着不同身份的人群。一般来说,传统文人、老夫子们喜穿长袍马褂,喝过洋墨水的海归好穿西装,而那些在政府任职、信奉三民主义的官员则穿中山装,这与他们的教育背景和工作有关。这样的穿戴,仿佛是一种身份的标签。
庄重长袍与时尚马褂
辛亥阁命之前,传统服饰以长袍马褂为主。辛亥阁命之后,中华服饰从整体上摆脱了古典服制的束缚。关于日常服制的确立有两种方案,一种主张采用西服,一种主张日常服饰基本照旧。礼服用纯丝绵品,专以国货为主,由此掀起了国产绸布缝制蓝布衫的热潮。
尽管出现了西式服装,但是在老百姓中仍然是中式服装的天下。民国时期的长袍马褂,款式与前清有所不同,马褂对襟窄袖,下长至腹,前襟钉五粒纽扣,一般以黑色丝麻棉毛织品为主。长衫一般是大襟右衽,长至踝上两寸,左右两侧的下摆处开有一尺左右的小衩,袖长与马褂齐平,一般用蓝色。用作便服的马褂、长衫,颜色可以不拘。在春秋两季,人们还喜欢穿马甲,在长衫外罩一件马甲,以此代替马褂。这时期的男装也长年在灰色、咖啡色、深青色里面打滚,质地与图案极单调。
从20世纪20年代起,大城市的教师、公司洋行和机关办事员中的青年人开始穿西装,而老年职员和普通市民穿西装的较少,仍以长衫马褂为主。与西装比起来,长袍算不上挺阔,但是穿着的舒适性却胜于西装,特别适合行动缓慢、年龄偏大的中老年人。保守的中式服饰,很贴合中国知识分子温和、可信的形象。
长衫庄重、典雅,体现出民族的韵味,颇得中老年知识分子喜爱。鲁迅几乎是常年穿长衫,一件廉价的白色洋官纱长衫,端午前就穿起,一直穿到重阳节。气温降低后,再换上深色的棉布长衫。
穿长衫的鲁迅,1928年3月于上海景云里寓所
名士风度教授穿长衫

穿长衫的黄侃
1927年,黄侃任教中央大学,与校方约定“下雨不来,降雪不来,刮风不来”,绰号“三不来教授”。中央大学教授们大多西装革履,进出乘坐汽车,最起码也有黄包车。唯黄侃天天步行,出入总是一件半新不旧的长衫,用一块青布包几本常读之书。
中央大学艺术系教授徐悲鸿,平时穿黄铜纽扣的青色土布长衫,简朴古雅。因为经常画画,有时候长衫上也会沾上颜料。
武汉大学政治系任凯南教授常穿长袍,外面罩着蓝布大褂,布鞋。出门时带一根手杖,把手杖挂在左肘上,颇有名士风度。
北京大学的师生不太讲究衣着打扮,老师和学生多是长衫。海归的洋博士胡适、刘半农也总是长衫,很少见他们穿西装。至于李大钊、周作人、钱玄同这些在日笨留过学的人,更是一年四季穿长袍,有时还要套上一件马褂。
抗战时期,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南迁,在昆明组建了西南联合大学。西南联大的生活是艰苦的,缺衣少食。教授的收入也不足以满足家庭所需,教授们不得不通过兼课、刻印、卖文等方式挣钱;教授夫人也抛头露面,制作定胜糕,贴补家用。联大的教授中不乏留洋归来的知名学者,如陈寅恪、闻一多、钱锺书、王竹溪、吴有训、吴大猷、赵忠尧、张文裕、杨石先等。频繁的战争与艰苦生活,考验着人们的意志。在联大的校园中,穿什么服饰的都有,中装、长衫、西装,各人有各人的习惯。
1944年欢送罗常培赴美考察,在昆明大吉普镇合影。从左起朱自清、罗庸、罗常培、闻一多、王力等
沈从文穿衣服从不讲究,《湘行散记》里说他穿了一件细毛料的长衫,汪曾祺回忆:“这件长衫我可见过。我见他时总是一件洗得褪色的蓝布长衫,夹着一摞书,匆匆忙忙地走。”
在西南联大,有人把教授们的穿着、形象列入校园八大景观,编成顺口溜:闻一多的胡子,朱自清的披毡,吴宓的烟斗,曾昭抡的脑门儿,陈寅恪的罗锅,刘文典的棍子。
抗战胜利后,俞平伯在北大讲授古代文学。适值冬天,教室朝南,阳光充足。俞平伯头戴黑羔皮土耳其式高筒小皮帽,外罩阴丹士林蓝布大褂,里面是藏青绸料棉袍,黑色棉裤。大褂短于棉袍约二寸。大褂新时同棉袍一样长,洗后缩水,便越来越短。冯友兰、闻一多、张子嵩也是常年长褂长袍,很少见他们穿西装。清华大学20世纪30年代的梅贻琦校长也不例外。
穿长衫的陈寅恪
陈寅恪在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做导师时,冬季里面穿着皮袍,外面罩以蓝布大褂青布马褂,头上戴一顶两旁有遮耳的皮帽,足下蹬着棉鞋,右手抱着一个蓝布大包袱,走路一高一下。
抗战胜利后,陈寅恪57岁,双目失明,由人搀扶着重返清华园,校长梅贻琦劝他休养一段时间,陈寅恪回答:“我是教书匠,不教书怎么能叫教书匠?我每个月薪水不少,怎么能光拿钱不干活呢?”脸上带着微笑,语气却是严肃、坚定的。清华为陈寅恪配了三个助手,陈寅恪以古代书院的精神授课,师生之间则以学问道义相重。有一天,学生胡守为来到陈宅,陈寅恪正在工作。尽管只有他一个学生,知道他来了之后,陈寅恪挪步到楼上,郑重地换上了一身长袍。
洋派的闻一多换上长衫
1925年5月14日,闻一多、余上沅等从美帼西海岸登上回上海的轮船。一望无际的大海,波涛滚滚,思绪也随着滔滔翻滚的海水,回到让闻一多等海外赤子魂牵梦萦的故土……
寂寞的海上生活,耳边回响着轮机的轰鸣声,偶尔看到飞翔在大海上的海鸥,不畏风浪,勇敢地搏击。茫茫的大海,白浪滔天,看不到陆地,可是闻一多心里知道,轮船每天都在靠近阔别多年的祖国。
当船驶入上海吴淞口,远远地看到一片陆地,那就是自己的祖国呀。站在甲板上的闻一多兴奋起来,欢欣雀跃,突然他脱下身上的西装,“嗖”地扔进了大海。
1922年闻一多去美帼留学,在美帼喝了多年的洋墨水,穿了多年的西装。一旦回到中华大地,压抑在心中的民族本性就被激发了,西装不再是一种必需的服饰。闻一多说过:“我15岁以前,受的是旧家庭的束缚,考入清华以后,又到美帼留学,回来以后在学院里当教授,一直过的是假洋鬼子的生活。对于中国的认识,其实很肤浅;过去漂洋过海,领略了海的辽阔,可在今天,我要用我的脚板、脚跟和脚趾,去抚摸祖先的沧桑,领略山的雄伟。国难当头,我们这些掉书袋的人,应该重新认识中国了。”
穿长衫的闻一多1945年在昆明西南联合大学
扔掉西装并非闻一多一时的冲动,而是他内心深处的一种民族精神的体现。回国后的闻一多,实践着他的诺言,不再穿西装,戴领带,而是穿上了传统的中式长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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