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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70年散文选(12)

(2023-04-04 21:51:11)
分类: 图文:现代诗文
人民日报70年散文选(12)

        荔枝蜜杨朔

        花鸟草虫,凡是上得画的,那原物往往也叫人喜爱。蜜蜂是画家的爱物,我却总不大喜欢。说起来可笑。孩子时候,有一回上树掐海棠花,不想叫蜜蜂螫了一下,痛得我差点儿跌下来。大人告诉我说:蜜蜂轻易不蜇人,准是误以为你要伤害它,才螫。一螫,它自己耗尽生命,也活不久了。我听了,觉得那蜜蜂可怜,原谅它了。可是从此以后,每逢看见蜜蜂,感情上疙疙瘩瘩的,总不怎么舒服。
        今年4月,我到广东从化温泉小住了几天。四围是山,怀里抱着一潭春水。那又浓又翠的景色。真是一幅青山绿水画。刚去的当晚,是个阴天,偶尔倚着楼窗一望:奇怪啊,怎么楼前凭空涌起那么多黑黝黝的小山,一重一重的,起伏不断。记得楼前是一片较比平坦的园林,不是山。这到底是什么幻景呢?赶到天明一看,忍不住笑了。原来是满野的荔枝树,一棵连一棵,每棵的叶子都密得不透缝,黑夜看去,可不就像小山似的。
        荔枝也许是世上最鲜最美的水果。苏东坡写过这样的诗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可见荔枝的妙处。偏偏我来的不是时候,满树刚开着浅黄色的小花,并不出众。新发的嫩叶,颜色淡红,比花倒还中看些。从开花到果子成熟,大约得三个月,看来我是等不及在从化温泉吃鲜荔枝了。
        吃鲜荔枝蜜,倒是时候。有人也许没听说这稀罕物儿吧?从化的荔枝树多得像汪洋大海,开花时节,满野嘤嘤嗡嗡,忙得那蜜蜂忘记早晚,有时趁着月色还采花酿蜜。荔枝蜜的特点是成色纯,养分大。住在温泉的人多半喜欢吃这种蜜,滋养精神。热心肠的同志为我也弄到两瓶。一开瓶子塞儿,就是那么一股甜香;调上半杯一喝,甜香里带着股清气,很有点鲜荔枝的味儿。喝着这样的好蜜,你会觉得生活都是甜的呢。
        我不觉动了情。想去看看自己一向不大喜欢的蜜蜂。
        荔枝林深处,隐隐露出一角白屋,那是温泉公社的养蜂场,却起了个有趣的名儿。叫“蜜蜂大厦”。正当十分春色,花开得正闹。一走近“大厦”,只见成群结队的蜜蜂出出进进,飞去飞来,那沸沸扬扬的情景,会使你想:说不定蜜蜂也在赶着建设什么新生活呢。
        养蜂员老梁领我走进“大厦”。叫他老梁,其实是个青年人,举动很精细。大概是老梁想叫我深入一下蜜蜂的生活,小小心心揭开一个木头蜂箱,箱里隔着一排板,每块板上满是蜜蜂,蠕蠕地爬着。蜂王是黑色的,身量特别细长,每只蜜蜂都愿意用采来的花精供养它。
        老梁叹息似的轻轻说:“你瞧这群小东西,多听话。”
        我就问道:“像这样一窝蜂,一年能割多少蜜?”
        老梁说:“能割几十斤。蜜蜂这物件,最爱劳动。广东天气好。花又多,蜜蜂一年四季都不闲着。酿的蜜多,自己吃的可有限。每回割蜜,给它们留一点点糖,够它们吃的就行了。它们从来不争,也不计较什么,还是继续劳动、继续酿蜜。整日整月不辞辛苦……”
        我又问道:“这样好蜜,不怕什么东西来糟害么?”
        老梁说:“怎么不怕?你得提防虫子爬进来,还得提防大黄蜂。大黄蜂这贼最恶。常常落在蜜蜂窝洞口。专干坏事。”
        我不觉笑道:“噢!自然界也有侵略者。该怎么对付大黄蜂呢?”
        老梁说:“赶!赶不走就打死它。要让它待在那儿,会咬死蜜蜂的。”
        我想起一个问题,就问:“可是呢,一只蜜蜂能活多久?”
        老梁回答说:“蜂王可以活三年,一只工蜂最多能活六个月。”
        我说:“原来寿命这样短。你不是总得往蜂房外边打扫死蜜蜂么?”
        老梁摇一摇头说:“从来不用。蜜蜂是很懂事的。活到限数,自己就悄悄死在外边,再也不回来了。”
        我的心不禁一颤:多可爱的小生灵啊,对人无所求,给人的却是极好的东西。蜜蜂是在酿蜜,又是在酿造生活;不是为自己,而是在为人类酿造最甜的生活。蜜蜂是渺小的;蜜蜂却又多么高尚啊!
        透过荔枝树林,我沉吟地望着远远的田野,那儿正有农民立在水田里,辛辛勤勤地分秧插秧。他们正用劳力建设自己的生活,实际也是在酿蜜——为自己,为别人,也为后世子孙酿造着生活的蜜。
        这黑夜,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小蜜蜂。
        (刊发于1961年7月23日《人民日报》文艺副刊)


人民日报70年散文选(12)

        忆当年,穿着细事且莫等闲看!曹靖华

        幼年读书,遇“服之不衷,身之灾也”,曾想:衣所以蔽体、御寒而已。怎么穿得不当,还足招祸?遇孔子“微服而过宋”,曾想:像“万世师表”那样方正、古板,连走路都“行不由径”,吃饭也“割不正不食”。一旦人要杀他,为了不使人注意,怎么还把平常的衣服都换了逃走呢?此外还遇到许多有关衣服的话,那时都不求甚解,终以不了了之了。
        辛亥阁命初年,我满身“土气”,第一次从万山丛中出来,到县城考高小。有位年纪比我约大两倍的同乡说:“进城考洋学堂,也该换一身像样的衣服,怎么就穿这一身来了。”
        我毫不知天高地厚,一片憨直野气,土铳一样,这么铳了一句:“考学问,又不是考衣服!”
        这一铳非同小可,把对方的眼睛铳得又大又圆了。他连声说:“了不起!了不起!有理!有理!”
        我当时不辨这是挖苦,还是正语。不求甚解,仍以不了了之了。
        总之,书是书,我是我。不识不知,书本于我何有哉。
        “五四”风暴中,作为一个北方省城的中学生,到上海参加第一次全国学生代表会议。这宛如一枚刚出土的土豆,猛然落入金光耀目的十里洋场。
        “土气”之重,和当年从深山落入县城的情况比来,真是天上人间。
        如此“土气”的穿着,加之满口土腔,甚至问路,十九都遭到白眼。举目所至,多为红红绿绿,油头粉面。不快之感,油然而起。碰壁之余,别有一番从所未尝的涩味在心头。我咀嚼、回味……后来读到鲁迅先生有关文章时,才恍然悟到:甚矣,穿着亦大有文章也!
        鲁迅先生在《上海的少女》一文中,曾说过这样一段话:“在上海生活,穿时髦衣服的比土气的便宜。如果一身旧衣服,公共电车的车掌会不照你的话停车,公园看守会格外认真的检查入门券,大宅子或大客寓的门丁会不许你走正门。所以,有些人宁可居斗室,喂臭虫,一条洋服裤子却每晚必须压在枕头下,使两面裤腿上的折痕天天有棱角”。(《南腔北调集》,《鲁迅全集》卷4,页431)。
        啊,原来如此。不过这只是一个方面。还有鲁迅先生尚未行之于文字的,这姑且放下不表。
        且说当年北京,我总觉有所不同。尽管岁月飞逝,人事沧桑,而阴丹士林一类的蓝大褂“江山”,总稳如磐石。男女老幼,富贵贫贱,无不甘为“顺民”。春夏秋冬,时序更迭,蓝大褂却总与其主人形影相随也。溽暑盛夏,儒雅之士,倘嫌它厚,改换纺绸、夏布之类的料子而已。但其实,那也不见得真穿,出门时,多半搭在肘弯上作样子,表示礼貌罢了。短促的酷暑一过,又一元复始了。其他季节,不管“内容”如何随寒暖而变化:由夹而棉,或由棉而皮,也不管怎样的“锦绣其内”,外面却总罩着一件“永恒的”蓝大褂。实在说,蓝大褂在长衣中也确有可取之处:价廉、朴素、耐脏、经磨,宜于御风沙……对终日在粉笔末的尘雾中周旋的穷教书匠说来,更觉相宜:这不仅使他一出教室,轻轻一掸,便故我依然,且在一些富裕的同类和学子面前,代他遮掩了几许寒酸,使他侧身“士林”,也满可无介于怀了。
        不仅此也。在豺狼逞霸,猎犬四出的当年,据说蓝大褂的更大功能,在于它的“鱼目混珠”。但其实也不尽然。同样托庇于蓝大褂之下,而竟不知所终者,实大有人在!不过同其他穿着相比,蓝大褂毕竟“吉祥”得多了。这虽然是无可奈何中的聊以自慰的看法。
        某年的秋夜,一个朋友把我从一个地方送到北平。另一个朋友相见之下,惊慌地说:
        “呀,洋马褂!不行,换掉!换掉!”
        我窘态万状,无言以对。殊不知我失掉“民族形式”的装备也久矣。他忽然若有所悟地转身到卧房里取了一件蓝大褂,给我换上,就讲起北平的“穿衣经”来。
        实在说,我向来是不喜欢“洋马褂”,喜欢蓝大褂的。不过这之前,此一地,彼一地也。穿着蓝大褂在异邦马路上行走,其引人注目,正不亚于狗熊在广场上表演。而现在和蓝大褂重结不解之缘,恰是“适怀我心”了。
        不久,我就穿着这“适怀我心”,而且又能“鱼目混珠”的蓝大褂,到了阔别的十里洋场。
        不知怎的,也许因为久别重逢,分外兴奋的缘故吧。我这如此“土气”的蓝大褂,昨天整整半日鲁迅先生仿佛都没有发现。第二天,早饭之后,一同登楼。坐定之后,正不知话题从何开始。窗明几净,鸦雀无声,旭日朗照,满室生辉。我们恬淡闲适,万虑俱无,如此良辰,正大好倾谈境界也。这时鲁迅先生忽然把眉头一扬,就像哥伦布望见新大陆似的,把我这“是非之衣”一打量,惊异地说:
        “蓝大褂!不行,不行。还有好的没有?”
        我感慨地说:“北方之不行也,洋马褂……”
        他没待我说完,就接着说:
        “南方之不行也,蓝大褂呀!洋马褂倒满行。还有好的没有?”
        我一面答有,一面把那顿成“不祥之衣”的下襟往起一撩,露出了皮袍面:这是深蓝色的,本色提花的,我叫不出名字来的丝织品。堪称大方、素雅,而且柔和、舒适。
        鲁迅先生一见,好像发现了我的保险单一样,喜不自胜地说:
        “好,好!满及格!”
        他放心了。面露微笑地喷了一口烟说:
        “没事别出门。真要出门时,千万不能穿这蓝大褂。此地不流行。否则易被注意、盯梢,万一被盯上可不得了!”
        当时的确是“沪上实危地,杀机甚多,商业之种类又甚多,人头亦系货色之一,贩此为活者,实繁有徒,幸存者大抵偶然耳。”(《鲁迅全集》卷9,页351)
        接着他就谈到不但要注意穿着,而且要注意头发梳整齐,皮鞋擦光等等。蓬首垢面衣冠不整外表古怪,都足引起注意,闹大乱子。连举止也都要留神……
        “这是用牺牲换来的教训呀。”
        他结论似的这么来了一句,又点起一支烟,吸了一口。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下,接着说:
        “在上海过生活,就是一般人穿着不留心,也处处引起麻烦。我就遇到过。”
        他又喷了一口烟,停顿了一下,用说故事的口气,从容不迫地一边回忆,一边说起来:
        有一次,我随随便便地穿着平常这一身,到一个相当讲究的饭店,访一个外国朋友。饭店的门丁把我浑身上下一打量,直截了当地说:
        “走后门去!”
        这样饭店的“后门”,通常只运东西或“下等人”走的。我只得绕了一个圈子,从后门进去,到了电梯跟前,开电梯的把我浑身上下一打量,连手都懒得抬,用脑袋向楼梯摆了一下,直截了当地说:
        “走楼梯上去!”
        我只得一层又一层地走上去。会见了朋友,聊过一阵天,告辞了。
        据说这位外国朋友住在这里,有一种惯例:从来送客,只到自己房门为止,不越雷池一步。这一点,饭店的门丁、开电梯的,以及勤杂人员,都司空见惯了。不料这次可破例了。这位外国人不但非常亲切而恭敬地把我送出房门,送上电梯,陪我下了电梯,一直送到正门口,恭敬而亲切地握手言别,而且望着我的背影,目送着我远去之后,才转身回去。刚才不让我走正门的门丁和让我步行上楼的开电梯的人,都满怀疑惧地闭在闷葫芦中……
        他喷了一口烟,最后说:
        “这样社会,古今中外,易地则皆然。可见穿着也不能等闲视之呀。”
        (刊发于1961年9月9日《人民日报》文艺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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