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一金岳霖,左二梁思成,右二林徽因
金岳霖,著名哲学家、逻辑学家,毕业于清华,有美、英、德、法的留学经历,回国后分别任教于清华和北大,著有《论道》《逻辑》等哲学专著。他是第一个把西方哲学融会于中国本土哲学的哲学家,被称为中国的“哲学泰斗”。
1.爱上“太太的客厅”的女主人
美帼,晚照归去,街灯朦胧,金发碧眼的泰丽莲每走一步都要让一只脚正好迈在另一只脚的正前方,那份妖娆让她看起来像个模特。而着西装戴鸭舌帽的金岳霖,蹩着脚跟在她身后,俩人热烈争论着关于大哲学家休谟的话题。
那是1924年,在美帼旅行的赵元任夫妇偶遇了金岳霖和泰丽莲。金岳霖带有一些羞涩,压低声音说:“她是我雪藏的,哥伦比亚大学同学。”
1925年,金岳霖穿着洋装,踏上了祖国的土地。同行的,还有穿着一件杏黄色老羊皮袄的泰丽莲。据说,这件羊皮袄是金岳霖的祖太爷留下来的。天冷,他和泰丽莲都不停地吸着鼻子,泰丽莲的嘴里还嚼着一块口香糖。叫了一辆车,行李太多,人没有办法坐上去,只好在车子后面跟着走。拉车的骡子拉不动就蹩着脚走,车夫也蹩着脚走,服装奇怪的中国男人和外国女人也是蹩着脚走,虽然队形整齐划一,却也很怪异,引得各色狗儿狂吠不止,一群小孩儿跟上来,起哄,丢石头……就这样,金岳霖带着他“雪藏”的女友回到了北京。
在赵元任的推荐下,金岳霖代替赵元任在清华任教,教逻辑学,并创办了清华哲学系。但金岳霖没住校,而是同泰丽莲住城里。他告诉泰丽莲,中国是一个奇异的世界,要想跟这种奇异配套,就得留一头光亮的头发,就得穿旗袍,最不济也得穿改良的旗袍;不要总吃肉,要学会吃菜,中国的馒头没必要抹上鹅肝酱;不要像在美帼那样,动不动就称呼他蜥蜴呀、生蚝呀,在中国,一定得叫金教授;当然,还要学会喂鸡,给鸡喂点鱼肝油,它才能长得胖乎乎的。
谁知,被喂了鱼肝油的鸡出了问题,它太胖,三天生出半只蛋,另一半卡在肚子里。金岳霖急了,打电话叫赵元任的妻子杨步伟来做手术。身为大夫的杨步伟吓坏了,以为泰丽莲怀孕了,到了之后才知道只是一只鸡出了问题。杨步伟掏蛋时,赵元任把金岳霖拉到一边,问他和泰丽莲是否就这么同居下去?金岳霖倒显得不在乎,说泰丽莲只是想体验中国的家庭生活,根本不会嫁给他,还自嘲说自己跟罗素真像——试婚,“洋范儿”。
果不其然,泰丽莲是“雪藏”不得的,俩人最终和平分手,泰丽莲回美帼走她的模特步,姓名回归为Miss Lilian
Taylor,金岳霖搬进清华园。从此后,他再也不必为泰丽莲计算她原地踏步一个小时会消耗多少卡的热量,也不必帮她把金发卷成油条卷,也不用回答她腰身宽了还是窄了的问题,也不用留意她说的英语是英帼腔还是美帼腔。
金岳霖又多养了几只鸡,还有蛐蛐。蛐蛐失去战斗力时,就用来喂鸡。当然,鸡有时趁他不注意,还会叼走他碗里的青菜。他经常把自己喝得断片儿,剩下的酒直接倒在鞋子里“保存”。他曾洋洋洒洒地给校长写了一张字条,无非是让校长给他送一张草纸,他要上厕所。
当时清华园里的人都知道,没遇上林徽因之前,是金岳霖的“童真时代”,没人能“镇”得住他。
后来,金岳霖惦记上一个传说中非常好玩的私人文化沙龙——“太太的客厅”。
要说这“太太的客厅”还真有点意思,因为只有一个太太,其余全是爷们儿。这个太太不是别人,就是建筑学家梁思成娶进家门已经三年的林徽因。
1931年,在徐志摩的引荐下,金岳霖来到了“太太的客厅”——林徽因的家,和林徽因进行了第一次心灵的碰撞。对于林徽因在“太太的客厅”里的表现,萧乾在《一代才女林徽因》中曾这样记述:她说起话来,别人几乎插不上嘴。别说沈先生和我,就连梁思成和金岳霖也只是坐在沙发上吧嗒着烟斗,连连点头称赏。徽因的健谈决不是结了婚的妇人那种闲言碎语,而常是有学识、有见地、犀利敏捷的批评。她从不拐弯抹角,模棱两可。这种纯学术的批评,也从来没有人记仇。我常常折服于徽因过人的艺术悟性。
第一次见面,林徽因就把金岳霖给镇住了。他认为她真实、有个性、不伪饰,刁钻且美,棱角坚硬又格外温暖。她乐意成为所有女人的仇敌,也乐意和这满屋子的名流鸿儒畅谈、交流。对于金岳霖的大名,林徽因也早有耳闻。座上的金岳霖戴着鸭舌帽,因为眼疾,他的眼镜一边是黑镜片,一边是白镜片,他把头仰成四十五度角看着她,阳光在他的黑镜片和白镜片上反射出不一样的光彩,林徽因看着他的样子开心地大笑起来。
也就是在那天,金岳霖从男宾嘴里知道了“太太的客厅”的由来——冰心女士曾在《大公报》上发表过一篇名为《我们太太的客厅》的文章,大多数人认为这篇文章是影射林徽因的,指责她是不知亡国恨的少奶奶。林徽因看过之后,心中很是不快,便让人给冰心女士送去了一瓶山西老陈醋,从此便少有往来。不过,冰心晚年时曾说:“《我们太太的客厅》原型其实是陆小曼。”但不管如何,因这篇文章,“太太的客厅”便流传开来。听了这段趣事,金岳霖心想,这是一个多好玩的女人啊,连“刻薄”起来都是这么有趣。也就在那时,金岳霖明白,为什么他和徐志摩多年的朋友,徐志摩都没有介绍他和林徽因认识,敢情是想“雪藏”起来。
那天,金岳霖在“太太的客厅”逗留了足足四个小时还舍不得走,他已被林徽因的美貌才学深深地折服了。符号哲学,叫徽拉的猫咪,从美帼带回来的刻有金岳霖英文缩写名字的牛仔帽,这所有的一切,自此以后都不能引起金岳霖的兴趣了。
当然,金岳霖的博学多才、率性洒脱也得到了林徽因夫妇的赏识,梁思成开始不断地邀请他到家里来做客。金岳霖每次去都要带一些礼物,有时是几瓶好酒,有时是一些点心和糖果,有时是几本崭新的杂志,或者是常用的药品和面纸。他和林徽因的私人交往也密切起来,有时会给林徽因带来一条围巾,还不时地给她朗诵报章读物。在这一过程中,金岳霖对林徽因的迷恋也越发深刻。他曾说:“一离开梁家,就像丢了魂似的。”
可梁思成并未察觉金岳霖的异样情愫,他照样邀请金岳霖到家里来喝茶聊天,品酒吃饭。一来二去,俩人成了铁哥们儿。金岳霖自然明白“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但他的心早就已经不受控制了。
书、烟灰缸、酒瓶子,还有一只觊觎酒香而不慎落入酒杯中的跳蚤。大太阳下,金岳霖的呼噜声让家养的几只母鸡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金岳霖将近一个月没有去林徽因的家。梁思成的邀请不断,金岳霖的借口也不断:肚子疼,头疼,发烧,痢疾……各个理由都很傻。忍不住时,金岳霖就偷偷地跑到林徽因的家门口,把鸭舌帽往下一压,手抄在大衣的袖筒里,仰头看一阵,睁着眼,眯着眼,闭着眼,呼出憋了好久的一口长气,然后退步往回走,退了好久,再转身大步离开。
因为林徽因,金岳霖的天地满了,也寂寥了。“林徽因”这三个字,他连听也听不得,一听到就感觉自己被火烧着了,或者说被刀子割到了。他的心里又满、又痛、又胀,这些感触夹杂在甜蜜里,让做学问有板有眼的金岳霖乱了阵脚。
而林徽因也凌乱了。
她不敢相信也不敢确认,自己早就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金岳霖。她觉得金岳霖是风,不仅穿过了她的身体,简直还要把她卷走,而自己则欣喜地想要跟随。她想爱又不敢爱,恨彼此为什么出现在对方的生活里。她迷乱而绝望地问梁思成:“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傻?我爱你,也爱金岳霖!”梁思成把林徽因的头搂在自己怀里,悠悠道:“如果你选择了金岳霖,我会祝愿你们幸福。”是的,梁思成给了林徽因婚姻,但并没有强加给妻子“忠诚”二字带来的约束——如果她愿意,他会给她自由。
后来,林徽因把梁思成的话转述给金岳霖。金岳霖听后,平静而又坦诚地说:“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去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林徽因问金岳霖:“那你怎么办?”金岳霖苦笑道:“我还能怎么办,我只有不娶亲了。”
受众多男人爱慕的林徽因,什么样浪漫的誓言,什么样火热的情话她没听过?可金岳霖的誓言却把她震撼到了。
林徽因苦笑,这么悲壮,是想不朽吗?金岳霖也无言地苦笑,但并未作答。
矛盾中夹杂着不舍,林徽因回归了家庭。即便她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把自己劈成两半,同时满足爱她的两个男人。而金岳霖一言九鼎,独自伤悲,痛并快乐着。
有一段时间,给金岳霖做饭的厨子发现他的话少了,便问他是不是失恋了?金岳霖没说话,只在厨子的手心里写下一个英文单词:miss。可以理解为想念也可理解为错过,但金岳霖没跟厨子解释这个词的意思。
“了断”后的日子,金岳霖似乎轻松了,觉得没必要再回避“太太的客厅”了,所以他干脆搬到林徽因家的后院去住。想要进入后院,必须要穿过“太太的客厅”。在“太太的客厅”,金岳霖又可以和林徽因夫妇像从前那样谈诗论道,把酒言欢了,林徽因夫妇更是把金岳霖当亲人一般看待。金岳霖明白,有些感情,只能一辈子守望,而无法接近分毫。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前院夫妻恩爱,后院对酒当歌,爱情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那种满满的遗憾自不必说。她从不曾在他的酒里褪下衣衫,他却在她的梦里,蹉跎了流年。
守望越久,金岳霖越懂得他为什么而坚守;时间越长,他越懂得自己为什么不愿离开。他见证着自己的爱情慢慢转化成亲情,有谁能懂自己,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守望“太太的客厅”、守望林徽因,金岳霖不是没有刻骨的悲戚,但他用理智掩盖自己浪漫的情怀,就像一滴露珠,面对七彩玫瑰那蚀骨销魂的绽放,它却选择了滑落。
如果说金岳霖和泰丽莲是西方的开化,那么他和林徽因就是东方的坚贞。莎士比亚说:“爱情是一种疯狂。”金岳霖对待自己和林徽因之间的感情是理智的,但他理智下的执念又何尝不是一种疯狂?
爱情没有绝对,也许它就是守望,就是迷茫,就是希冀,就是百味杂陈,就是各种情愫的结合体,就是得到了不如得不到。
《论道》里,金岳霖通过逻辑推演构建出独特的本体论,引发了中国学术史上的革命。而他的爱情不也是一场革命吗?在这场革命中,他自成体系,拥有着自己的本体论,了解自己也体谅深爱的人,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正所谓:入尘方论道,度世亦知人。
2.午夜十二点,最惦记的人是你
午夜十二点的北平街道,少有夜行人,狗叫声让金岳霖走路显得蹑手蹑脚,叫徽拉的猫咪在台阶上跳跃而去。他不停地揉着鼻子,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心酸。他又不停地缩着肩膀,好像只有这样,他激动的心脏才能稍微安生一点。四顾无人(其实根本一个人没有),他抠了抠鼻孔,又把手指上的东西弹到墙角。
彼时,这个夜行的男子正因林徽因和梁思成之间的小纠葛而受了些“惊吓”,笨拙的他实在不会处理男女之间的问题。他只是猜想:男女闹了矛盾,肯定比母鸡生不出蛋来要麻烦。
不行,我要回去!他跌跌撞撞地钻进客厅,写了个字条,放在茶几上。字条上有一行小字:吵架真有那么好玩吗?
然后,他复又回到街上。街头的早点铺开始冒出大量的白气,卖早点的妇人双手环胸,站在铺子前面。盯着她,金岳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再回到家,林徽因夫妇已经起床了,字条还在茶几上,因为太小,他们都没注意。两个人只是双双扑上来,着急地让他给评理……
大清早的,他们夫妇又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了,吵得很厉害,谁也不想认输。他们虽然不互殴,不骂街,不会让不相干的人看笑话,但如果争不出高下,他们绝不“停火”。
在他们眼里,金岳霖是大哥,那么这个大哥就得给他们断好家务事。面对“怒发冲冠”的这对夫妻,金岳霖让眼神从镜片上面斜斜地飘出来,说:“谁输了?输的就把赢的打一顿!”这句话把林徽因夫妇都逗笑了,两个人光顾着取笑金岳霖,架也吵不下去了。
梁思成跟老婆吵完架,不会记老婆的仇。在他眼里,老婆还是千娇百媚的,集齐了全天下所有美人的好,待着没事吵吵架,就跟待着没事炒点瓜子是一个道理,横竖都是生活的调味剂嘛。但偏偏林徽因是比较爱“记仇”的,而且她在吵完架后,非常喜欢把金岳霖和梁思成进行对比。通常,她会把梁思成的“缺点”和金岳霖的“优点”都在脑海里过一遍,然后就被一种深沉的悲哀给袭裹,好像她的丈夫真的无可救药了一样。
当林徽因暗自神伤时,金岳霖正巧走进来。她以为他是来安慰自己的,没想到,金岳霖只是拉开抽屉,拿走一包饼干,一边吃,一边走出去,还啧啧直叹——好吃,嗯,太好吃了!
林徽因望着金岳霖的背影直叹气,因为她知道,自己和金岳霖之间的通道,已被梁思成给掐断了。而金岳霖既然已经从两个人的感情里抽身走了,就不会再回头了。
她突然感觉有些失落,自己的情感受着煎熬的时候,哎,光阴都寂寞了!
她扑打着自己白裙子上的猫毛,最后几下很用力,显然是在打自己。然后她开始赌气一样地洗脸、化妆。黑色眉笔太用力,导致她的眉毛成了两道“吃惊”的弧线。
我这么寂寞,到底谁来安慰我?
然后有一天,林徽因收到了沈从文的来信。原来,沈从文遇到了和她一样的问题:他爱上了一个女作家,而且妻子张兆和已经知晓了这件事,后院起火了,经过漫长的心灵纠葛,沈从文最后还是选择回归了家庭……他的选择让林徽因慢慢地清醒过来。但她很迷惑,金岳霖真的能做到对她无牵无挂吗?
此后,经过长期的朝夕相对,林徽因终于彻底明白,金岳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君子。他一言九鼎,认准了的事绝不会中途变卦。哪怕经历蜕皮般的痛苦,也要遵守自己的诺言。他身上明明有着爱情的刺,却被自己一根根地拔了去。
哎,天大的委屈,也抵不过他自己愿意!小花、阿莲、小美,喜欢金教授的女人,大长腿的,小蛮腰的,小嘴儿美的,真的很多,而且都是那种有胸也有脑,也解风情的女子。有那种大胆的,还会主动勾引他说:“抱我一下吧,我的金教授……”但是金岳霖一个没看上,也不想看上,他就喜欢自己永远得不到的林徽因。少数人说他“贱”,多数人说他“深情无敌”,后来,就连说他“贱”的人,都要被他感动哭了,都认为他是“情圣”了。
林徽因的心里,有解脱,也有失落,但更多的是对金岳霖的敬重。她是草,他是树,她和他真真是“叶叶心心,翻卷有余情”,但在这浮沉的人生里,多少的曲折惋惜,都不好再互相倾诉了。因为她已经名花有主,而他也抱定“友谊天长地久”,再有任何的“撩拨”其实都没什么意思。
他对她的感情到底要蜕变到什么程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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