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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说戏|徐城北著(10)

(2022-12-17 10:01:48)
分类: 图文:菊坛轶事
城北说戏|徐城北著(10)
梅兰芳之女弟子言慧珠学演过梅派的《洛神》

        梅兰芳“有”表演

        过去某某演员把某出戏演红了,这戏往往就归他所“有”了。而同时另外的演员,有时会声称自己“也有”这出戏。而他的“也有”未必等同于那位“某某的”,甚至在很特殊的情况下,“也有的”比“原来就有的”更高明。何意?就是表示这出戏不是某剧团某个人所独有,世界上其他的人也会,而且或许也是“实授”来的,但出处未必一样,但都是“有”——究竟“有”什么呢?有独特而准确的理解,有独特的外在表现,唯有你“有”了,才能赢得观众同样的喝彩。京戏的表现手法各式各样,音乐与身段的路子也各式各样,凡是敢说“有”的演员,必定能从某一思路上驾驭自如,但他胆大包天又手到擒来,拿过来一“化”,就变为观众的掌声。用过了挥手一丢,哪儿来的还回到哪儿去。具体的技法谁也不能独霸,今天用完了就让它回归原处,今天的他人或后世之人如果还用,自己是无法阻挡的。作为观众的外人,一点也不知道其中的奥秘。观众在台下只知道台上主演的技艺神妙,但知其然不知所以然。如果是门里的观众,大概能知道其中的最基础的东西,但演员往往还有自己的微妙处,您要想知道这当中的细节,就只能请主演亲自“说”(给你)了。但主演往往是不肯直接“说”出来的,但对自己最亲信的徒弟,又肯于全盘托出。比如梅兰芳之女弟子言慧珠,就学演过梅派的《洛神》,演出时还请著名戏剧家李健吾去看。演出后言慧珠请李健吾提意见,李则回答:“很好的。但如果能让主人公增加一些仙气,就更好了。”言慧珠思之再三,最后去请教梅先生“这仙气从何表现”。梅先生笑了一下,称赞“李先生提得挺在行。你多去寺庙看一些神女的雕塑,或者古画中的仕女。同时表演时把节奏放慢,心里苦而语言的声音轻。这仙气就‘有’了”。
        梅兰芳不是大理论家,但他是位非常成功的实践家。他既主张弟子深入生活,同时又掌握一些绝门的技巧。这二者加到一起,哪儿有不成的呢?
        梅兰芳按照这样的思路,于是“有”了他自己许许多多的戏。他一共有多少出戏呢?一般说法是,他“有”自己的八出代表作,号称“梅八出”。可他实际的“能戏”应该在三百出上下。这三百出同样应该都“有”。而今天著名演员的能戏又有多少出呢?一百出?——没有。五十出?——也不够。言慧珠那一代的演员,兴许能有个二三十出,那就很不错了。若问今天演员的代表作,能有两三出就算不容易了。当然,今天演员也算是“有”的,但多是一知半解,因为能戏的缺少,“有”的基础与范围都不够,这又反过来影响了代表作的质量。

        程砚秋“写”报告

        程砚秋是梅兰芳早期弟子,曾亦步亦趋过梅兰芳,希望能得到梅兰芳那样的成功。梅兰芳去了美帼,那影响是空前的,他程砚秋就去访问欧洲,准备先做“田野调查”,再带队去演出。可他的时机不巧,遇到了世界大战,带队演出是不行了,于是前期访问就格外努力。他一回国就发表了关于访问欧洲戏剧的十九点考察声明,很大的一本书。他很用功, 把欧洲戏剧与中国戏曲做了对照,也算是比较戏剧的研究吧。您可以设想,他程砚秋独自去到欧洲,没有演员团队作后盾,他只能一个人素身着与对方交流,而又取得了对方的信任,同时自己还要取得真正的心得。等回到国内家中,自己还要沉下心来进行写作,这对一个没文化的演员来说,则是多么大的难事!对比其他演员,包括他的老师梅兰芳,也很难赶得上他啊。
        程砚秋追随老师梅兰芳,在与西方戏剧家的交流当中,他一方面学习西方的戏,同时也不忘把中国戏的做法告诉主人。终于,他听到对方对中国戏的赞颂:“你们的马鞭就是一匹活马。”这句话非常精辟,一句顶一万句。而欧洲人的做法是,在舞台使用一排木凳,一队演员坐在木凳上,然后用移动木凳的办法表示马在跑……当五四运动批判旧戏时,程砚秋年龄还不到二十岁;然而此际的程砚秋,年纪才刚到三十,他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向国人回答了一份真切的答卷。

        尚小云“挺”锋芒

        尚小云一辈子演了多少戏?他演出风格多种多样,但他做人的风格却与旦角有着反差。他非常“有”锋芒。遇到梨园贫穷的老人告帮,他一张手就是五指张开“(给)五元”,因此得下一个“尚五元”的美名。富连成经营上发生问题,他就接手再办,为此他几乎把家产荡尽,在别人看这是傻事。抗日时,梅兰芳、程砚秋先后都不唱戏了,北平梨园遇到了空前的困难,于是他挺身而出,担任了北平梨园学会的会长,所有难堪的事情由他来承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得有人出来干吧。
        他为人的勇敢与艺术上的执著,是相辅相成的。他排戏快,而且力度很大。所以他的能戏的数量也是空前的。

        荀慧生“玩”花木

        荀慧生的剧目很多,但没耽误他在家里画画。依照我个人的观点,荀慧生的山水画具备相当的专业水准。为了画好国画,他很用心地经营家里的花木。他经常去逛庙会上的花木摊。今天看见这一棵什么树不错,搁到家里的什么位置上合适,就买回家里种上。结果,他在家里先后种植了二十来种的树木,此外还有玉簪等多种草花。他甚至看到某株树好,与张君秋的院子合适,于是赶忙买下“给君秋送去”。这样的雅兴的确在梨园是不多见的。他家中有几棵大柿子树,秋天结了柿子也不让摘,就放在天空欣赏。柿子慢慢地变成金黄,更在寒冷冬季变成了冻柿子。可荀慧生还在欣赏,一直要等来了好朋友,才高举着小棍儿把冻柿子“梆”下地,然后放到小瓷碗(它或许还有说辞)中,再用凉水慢慢地把其中的冰给“拔”出来,最后请客人用小铜勺慢慢地挖着吃这“一兜蜜”。这是玩么?当然是,也不尽然是,其中要与朋友共同游乐的心情,是很让人感念的。

        王瑶卿因人施教

        说过了四大名旦,再说他们的共同老师王瑶卿。王瑶卿本来是旦行最出色的演员,可惜四十二岁嗓子塌中,遂谢绝舞台生涯改为教戏。他的家位于宣武区的大马神庙,是座三进的四合院,最南边的一排是他哥哥王凤卿居住,他自己住在最北边的一排北屋当中。最盛兴的时候,每当四大名旦在南城各戏园子散戏之后,都分别来到他家,貌似闲聊之中,他给这四位半弟子半朋友的名伶以最准确的指点。至于其他的真正想学戏的弟子,只能根据需要“见缝插针”了。解放初期,他先是担任了中国戏曲学校的九大教授之一,随后又担任了校长。最后因病在1953年去世。梅兰芳在他临终前去医院看他,他则对着梅兰芳连连拍打肚子,意思是说“自己满肚子的戏,都只能无奈地带走了”。

        钱家父子的创造继承

        京戏之所以超出一般的地方戏,是因为京戏舞台上的每一举手与每一投足,内中都要有足够而准确的功法。根据公认,这功法的创立者是钱金福。他是著名的武行演员,陪谭鑫培与杨小楼唱了一辈子的戏。继承钱金福功法的则是其子钱宝森,同样也是一位武净演员。按道理讲,京戏中各个行当中的名家多了,怎么创造这样博大而深邃功法的人,反倒不是各主要行当中的名家呢?仔细想想,这也并不奇怪,钱氏父子是陪同京戏最主要名家唱了一辈子戏的人,几乎京戏最重要的戏,他们都参与其中,甚至能够在一个戏中扮演两三个配角。从这个意义上说,他对舞台上的好戏真是“看也都看会了”,何况他钱老先生非常用心去悟呢。更何况,别的名伶在创造时,各人使用各人的功夫,最后感动了观众,于是也就成功了。而钱老在归纳时,对于这许多人家的戏,他得拿出自己行之有效的一套功法。对各出戏统一消化之后,再说出来,让广大后人都学会它,这自然是更繁重的任务。学戏的人对外说,“这戏是钱老教的”,但敢说它就是某派的名剧吗?学戏的人未必敢。他钱老也未必敢。要等其中最大的几位角儿都认可了,他钱金福才有这个胆量公开“这是某某角儿的戏哪”!
        还有一则传闻:说钱金福年迈之际,准备把这套功法之谱传给儿子,地点选择在一个隐秘的小树林中,时间则定在天亮之前。父子在树林深处磕头礼拜,而另一些梨园人士则在树林之外,分别把守,不准闲杂人等靠近偷听偷看。这显然是钱老认为这套功法之谱是梨园的大法,从这个意义上说,是属于“公器”,是不得泄密的。

        张君秋的生命四季

        岁有四时,人有春夏秋冬。
        上世纪五十年代,张君秋在北京京剧团四大头牌中名列第三。他出台并不讲究,“大”着步子就走到台口。观众也不挑眼,只等着他张嘴。他,终于在该张嘴的时候张嘴了——把双手捂在左边小腹上,脖子挺直并略高昂,为了是让气息更加顺畅。他“自顾自”地高歌,观众也喜欢他如此“自顾自”。于是每段唱腔,唱腔中的每个小弯儿,都能得到如同狂飙一样的掌声。那些年,张先生如鱼得水,真可说是“怎么唱怎么有”,今天想来,真应该是一个火热的夏季。
        那时我正上中学,喜欢骑自行车满城乱跑。因为是旧车,短不了送到胡同口的车铺修理。某日傍晚,修车师傅蹲在地上,满手油污,擦拭着车子上的飞轮。我蹲在他的对面,神色显得有些着急。师傅发觉,问我缘故。我说修好了我还要赶着上戏园子听戏。师傅问“听谁的”,我答以“张君秋”,还告诉他戏园子已客满,而我手里没票,一会儿还得先去等退票呢。师傅一边摆弄着那油污的飞轮,一边沉浸在回忆之中:“我从抗战胜利之后,就老听他的戏。他的那东西——”师傅停顿有顷,把手中飞轮掂了又掂,“那才算是瓷实的呢……”把京剧名伶的歌声比作“瓷实的东西”,我还是头一次听说。随后我想,好容易打败了小日笨,举国欢庆,张先生那个时候,可以说是他艺术上的春天。
        粉碎“四人B”后,张先生数度重新登台,记得好像是从《春秋配》开始。刘雪涛还是老样子,不怎么显老。张先生可不行了,嗓音不比当年,身上发福尤其厉害。可观众隐忍着,默祷他以后能有所恢复。然而,默祷归默祷,事实上一场不如一场。再往后拥护他的观众索性不忍看了,要在心中保留他五十年代那个最好的形象。对比五十年代的夏,此际只能是冬。
        1995年在天津,首届中国京剧节正在举行,四方宾客如云。开幕式是在一个体育馆办的,主席台一侧悬挂着一个特大的电视屏幕,不断出现让人惊喜的画面。报幕者宣布,下面是电视录象——由张先生演唱毛zx诗词《娄山关》。全场暗了下来,灯光投射在球场中心一群身穿现代服装的女孩子身上,她们蹦着跳着,舞红弄绿的,不知在干什么。这时,大屏幕陡然亮起,出现了张先生的便装,他头发灰白稀疏,神情落落大方,他张嘴开唱了,是毛zx的原词:“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张先生的声音好得出奇,简直是“直追”五十年代。我立刻暗问自己:这唱儿是什么时候录的?而张的神情更好,含蓄而且凝重,反倒是五十年代所“做”不出来的。我仔细掂量大屏幕上的图像,肯定是八十或九十年代补录的。——音画分离,构成我心中巨大的谜。
        身旁坐着天津友人,一打听,我猜对了。声音录自“文阁”初期,那时张君秋被“监控使用”,不让登台,只能“在下边”做些音乐设计之类的事。他设计好了声腔,但自己不能唱,得让那些“没问题”的人出去唱。但“没问题”的人唱不好张先生的腔,于是只能私下求教于张。张君秋传授是小房子中进行的,张不得不反复示范。大约是求教者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与愚笨,便把张先生的示范偷偷录音,想等张先生离开后再反复练习。由此可见,艺术权威往往是不怒而威的,也是轻易打不倒的。更没想到的是,这录音穿越“文阁”而留到今天,终于变成无法估价的艺术珍品。后来,电视台又补录了张先生的图像,终于“二合一”成为当时的那个样子……
        张先生在电视上演唱完毕,全场灯亮。观众坐在高高的看台上,仔细向下俯视着,寻觅着。只见体育场临时设置在球场中央的贵宾席中,张先生从第二排的座位中慢慢站立起来。
        看台上掌声如雷,不知谁还喊了声“好儿”。全场为之欢笑。
        张先生那头发,那神情,都与电视屏幕上的图像非常吻合。他笑着,其中还留存着旦角演员特有的羞涩。然而,这含蓄的笑又是男旦演员所特有的,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张的老师梅兰芳。梅先生也是习惯这样笑的,这笑不到一定年岁,艺术与造诣上不到一定火候,想这样笑也是笑不出来的。它是艺术家到达秋天时的自然产物,只要让其进入秋天,这笑容便不求自得。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艺术家”,他们都应该在自己的秋天给后世留下最宝贵的遗产。由于“文阁”是一个反常的时代,张先生没能完全施展出自己的浑身解数,但又偶然中被善心的弟子保存下最可珍贵的资料,终于在“文阁”后合成出这样的艺术珍品——早秋的歌声,与晚秋的图像水乳交融到了一起,便给予我们反复深思与玩味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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