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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摘3】摇落的风情:第一奇书《金瓶梅》绎解(卜键)

(2022-06-22 08:36:03)
分类: 图文:古典诗文
【书摘3】摇落的风情:第一奇书《金瓶梅》绎解(卜键)
第二回:西门庆帘下遇金莲,王婆子贪贿说风情

        一、武二郎不解“眼儿媚”

        故事开始于宋徽宗政和三年(1113),写武松酒醉打了童枢密,在沧州柴进庄园躲了一年多,因思念哥哥武大归家,路过清河县景阳冈,打死为祸一方的老虎,被清河知县礼聘为巡捕都头。一日在街上与已迁居此处的武大相遇,搬来哥哥家,后因小嫂嫂潘金莲百般勾引,忍不住起身怒斥,离开独住,兄弟间也有了些生分。

        本书第一回所叙,可分为前后两节。前一节看似扯闲篇儿,而闲闲论及一部大书之立意,万不可等闲视之;后一节以武松入笔,由景阳冈打虎渐次展开,而人物情节,多出于《水浒传》第二十三回。
        若以当今著作权之标准论列,此一回真有点儿抄袭之嫌:引首小词《眼儿媚》出自宋人卓田,项羽、刘邦情事采自《清平山堂话本·刎颈鸳鸯会》,后面的武松打虎和兄弟相会更是大段由《水浒》拈来。可细细阅读,尤其是与《水浒传》两相对读,便会发现本书的改动无所不在,会发现作者的主体意识在增减和变易之间随处体现,会发现不独故事的发生地已由阳谷迁到清河,且武松或还算近似原书的武松,潘金莲却大不同于那一个潘金莲……兰陵笑笑生(以下称“兰兄”)诚大手笔也,于不动声色之际,已用不同的小说文字为素材,编捏出一个全新故事的开篇。
        这是一个“风情故事”。
        兰兄起笔即点明一部小说之主题:
        单说着“情色”二字,乃一体一用。
        诸位注意,其说的是“情色”,而非“色欲”或“肉欲”。古往今来,许多(尤其是一些理论批评家)读《金瓶梅》,往往从色欲上着眼,满目淫事,心旌纷乱,以偏概全,以表蔽里,诚不解其中味也!此书借《水浒传》中武松一枝(即所谓“武十回”)引申发挥,解构重构,将一部英雄传奇,再生出一部深刻写实的社会家庭问题小说,若是仅仅去摹写性欲和淫纵,又焉能做到!
        什么叫作“一体一用”?
        即是说情与色密不可分,“色绚于目,情感于心,情色相生,心目相视”;是说最纯真的毫无欲望的情和最无耻的毫无情感的欲,即使存在,也不是生活中的通例;是说钟情无罪,好色亦无罪,而那些赞美情、指斥色的论调,总觉得有一点点儿虚伪矫情;是说人类对色欲和情感,都应该有足够的畏惕和自制……
        或也正因为如此,以明代市井物为描写对象、以小县城红尘中为主角的《金瓶梅词话》,偏又遥遥设墨,从楚霸王和汉高祖写起。不写其霸业皇图,只写其爱与欲,写其结境之悲怆凄惨。借用一阕【眼儿媚】,也借用了其千古慨叹——“豪杰都休”。
        为什么又说“豪杰都休”?
        从字面上解之,是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也,是说女性即祸水也。而开篇这短短两段故事,给我们的却是不一样的感受:虞姬的掣剑自刎,有一种血性男儿的决绝豪壮,也有着令西楚霸王感愧的深挚之爱;而戚夫人借专宠为儿子谋求大位,惨死于宫帏,是争风吃醋,为祸亦酷烈也。一句“英雄无策庇婵娟”,不独总括二事,且给古今中外的英雄美人故事,点染了无尽的悲情。
        项羽和刘邦都是著名的历史人物,是叱咤风云的政治寡头,两人曾在推翻秦王朝的征战中合力杀敌,亦曾为争夺天下殊死拼搏,而后世更为津津乐道的,不是他们的辉煌事功,不是他们的家庭和正妻,而是其与一个女子的抵死缠绵,是比功业还要亮丽的一抹风情。
        风情常常是撩乱人心的。风情属于风情中人,亦属于历史和文学,属于社会和人生。几乎所有的风情故事,都与世情相映照,也都有或多或少的悲情;而在兰兄则以悲情为底色,以许许多多、大大小小、一个接一个的风情故事,铺展开一幅全景式的明代社会画卷。我们将《金瓶梅》与《水浒传》作一点儿比照,则《水浒》主要叙事场景是江湖,《金瓶梅》改换为市井;前者是一部英雄演义,后者是一部世情小说。作为英雄演义的《水浒》自然少不了呼啸来去的绿林豪杰,其间颇有几位到得《金瓶梅》中,如宋江、王英,也大都有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
        世间总有一些例外,武松就是一个例外。
        本书中武二郎仍是那个铮铮男儿:景阳冈打虎一节,被咱兰兄备细写来,更觉神勇悍厉,八面威风;而兄弟相认一节,删去前书中武大一番啰嗦,也更符合其性格特征。武松由江湖进入官府,再进入市井,初与小嫂嫂共饮时不敢对视,不敢抬头,也显得有几分气短;然一旦金莲把话挑明,即疾言厉色,斩钉截铁,丝毫不留情面。张竹坡(以后称“竹兄”)曰:“《水浒》中此回文字,处处描金莲,却处处是武二,意在武二故也;《金瓶》内此回文字,处处写武二,却处处写金莲,意在金莲故也。”
        解说甚妙,却只能是针对那自家改组的“第一奇书本”。词话本这里仍依《水浒》原色,仍是意在武二郎也。
        明明一个“风情故事”,偏又先写一个不解风情的,写一个面对灼人美色铁石心肠的汉子,写这汉子的小迷乱和大定力,这就是武松。开篇的【眼儿媚】题名《题苏小楼》,是卓田凭吊时所记,想武二郎是读不懂的。

        二、浮浪子弟的秋波

        政和三年春,武松被知县差往东京给朱太尉送礼,临行前叮嘱哥哥诸事小心。一日,潘金莲放门帘子,恰好用叉杆打中在街上闲行的西门庆,四目相对,两下皆有意了——

        读此一回,开始时有个问题难以明白:潘金莲的叉杆子怎么会打中西门庆的头?
        门帘不是用来遮视线的么,为何又要以叉杆挑起?老西不是在大街上行走么,为何竟能被叉杆打到?
        细细读来,再对照崇祯本补作的插图,便理解此处写作之妙:放下的门帘是用来遮的,撑起的门帘则是用来看的;武大在家时帘子自然垂下,其外出做生意时便以叉杆撑起;撑起的门帘仍是帘子,而门帘后的金莲则若隐若现,可供环视,亦可以环视也。
        至于西门庆,也有必被叉杆子打中之理:不走街心,专走街边,靠近他人院门,此其一也;走路偏不去看路,脑子中想入非非,此其二也;早已看见门帘后的娇娘,佯装不知,直身便撞,此其三也。
        试想《西厢记》中,小沙弥的鼓槌都能打向老僧头,这里西门庆被叉杆碰上,该也不是什么意外。
        从古人笔下,尤其是元代以降的戏曲小说中,我们可以阅读想像那时的爱情。那历尽磨难的思恋和挚爱令人感动,而其形式和方式,则多是简单直捷和模式化的。
        最常见的便是“一见钟情”。
        经典爱情剧中如倩女离魂,如秋江送别,如裴少俊墙头马上,如张生莺莺佛殿相逢,无不以“一见钟情”引出故事,引出一段可歌可泣的魂灵之爱。毕竟生活中的机会太少太少了!不可能先有花前月下、耳鬓厮磨,也不太可能先有数载同窗、心心相印,只好抓住那偶然的稍纵即逝的契机,只好采取赌博押宝式的决绝,只好依赖丫鬟小厮不尽可靠的忠诚,只好暗地里用眼睛来会意传情。    
        “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是王实甫留下的千秋名句,是对一见钟情那种内在缠绵的写照。毋怪明代有位老兄赞叹之余,撰写了一篇《秋波一转论》,洋洋洒洒,读来亦觉有趣。
        此一回也,又提供一个新版本的“一见钟情”。
        明代社会到了正嘉间,礼教大防之严峻和社会风气之糜烂,都有些登峰造极。而世间万物多有一个恒量,一方面的紧缺,必然存在着另一方面的过剩。情色或曰爱欲亦如此。多年前笔者曾写过一篇文章,以西门大官人与汤显祖《牡丹亭》中的杜丽娘作了一点比较,认为爱情的缺失大约粘连着肉欲的横流,所以有老西的性泛滥,也有丽娘小姐的性饥渴……这就是本人所拟提的“情欲一体论”,在一个病态的社会里,常常会这样。
        常站在帘儿下“眉目嘲,双睛传意”的潘金莲,也是一个性饥渴的重症患者,是病态社会中的病态女子。兰兄对本书这位第一女主公,作了许多刻意的增饰和改写:《水浒传》写其二十余岁为一大户家使女,此书则写她九岁就被卖到王招宣府里,十八岁又转卖给张大户;《水浒传》写她不过一个有些姿色的粗使丫头,此书则说是自幼习学弹唱,以琵琶为业;《水浒传》写她不依从大户纠缠,又向女主人告状,被大户挟恨嫁与武大郎,此书则写她与大户私通,嫁与武大后仍私会不断,直到张大户一命呜呼;《水浒传》写她出于贫贱,婚姻不幸,有些自暴自弃,此书则强调她识文断字,精擅器乐,凸显其在性方面的早熟与随意。
        这样的一个女子,嫁与了号称“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又怎能安心?可以想像生活中的潘金莲必充满屈辱,充满内心的煎熬,也对改变现状充满渴念。王婆在叙述中称武大为金莲的“盖老”,轻薄之极,亦谐趣之极。试想,以武大短小身躯,又怎能盖得住欲火涌腾的潘金莲呢?连夫君的弟弟都敢去勾引,又有什么她不敢一试呢?惟一遗憾的是,生活中的机遇实在是不多啊!
        对于那些四出猎艳的官宦与豪绅,对于那些满街游走、拈花惹草的浮浪子弟,对于那些专一在舞榭歌台、勾栏瓦舍讨生活的架儿和捣子,机会当然是要大大地增加。同样,对于那些深宅大院中的半老徐娘,对于那些镇日里欲火中烧的旷女怨妇,对于那些专一操皮肉生涯的名妓私娼,聚会与交合也算不得什么。但即便是这些,也常常会抓住初次相见的契机。本回写西门庆与潘金莲的帘下相逢,正是如此。
        兰兄于此处加意料理,相看两小赋,亦谑亦实:先写金莲眼中的男子,“越显出张生的庞儿,潘安的貌儿,可意的人儿”;再写西门庆眼中的女子,“清冷冷杏子眼儿,香喷喷樱桃口儿,直隆隆琼瑶鼻儿,粉浓浓红艳腮儿……”若不是下面一直写到“肉奶奶胸儿,白生生腿儿”,简直就是一对儿才子佳人了。笔者一向认为此书一出,既是后世写实小说之祖,又开清初才子佳人小说之先河。只是西门庆这厮读书太少,宝货太多,只能算是一个加“贝”的才子吧。
        谁说像“一见钟情”这种好事儿,又仅仅属于才子佳人呢?不,它常常也会属于淫棍和荡妇,属于西门庆和潘金莲这样的品类,常也会预示着一场奸情的开始。而“那一双积年招花惹草、惯觑风情的贼眼”,竟也能在离去时转出秋波……
        这还是一见钟情么?
        这难道不是一见钟情么?
        西门庆与潘金莲的私情和奸情,还能够算是爱情么?当然不能算。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纯洁和纯正,没有专一和忠贞,因而也就没有美。可我们能说两人之间没有情么?能说两人从来就没有产生过爱恋、缠绵和思念么?私情也好,奸情也好,不都也有着一个“情”字么?
        这就是“风情”,包蕴丰饶驳杂的风情。回末西门庆与王婆的对话中,那茶婆子卖弄自己的“杂趁”本领,如说媒、抱腰、收小、做牵头、做马泊六。而“做牵头”,在《水浒传》则作“说风情”,妙哉!恰可作为此处风情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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