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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16】姥姥语录|倪萍著

(2022-05-24 08:36:42)
分类: 图文:现代诗文
【转载16】姥姥语录|倪萍著
倪萍绘画

        愿姥姥的世界鲜花盛开

        姥姥说:“人的手不能轻易伸,只有一件事可以把手伸出来,救命的事儿!”想到姥姥在那个世界的孤单,我心里就一阵阵地清冷。姥姥是一个需要温暖的人,一点点温度就够,可就这一点点我也无能为力了,远隔千山万水,从此天上人间。拿起笔给姥姥画一朵花吧,画一筐花吧,再画一群小鸡和水鸭子吧笔停不下来了,胡涂乱抹,完全不懂笔法,只是一份情感,让姥姥的那个世界活起来。知道自己无知、幼稚,可心灵需要自我安抚。一大卷子纸几天就画完了,别人怎么看不重要,姥姥喜欢,姥姥会夸奖的。五十年了,我是在姥姥的夸奖下长大的,“脸皮厚、胆子大”也是姥姥的栽培。第一次画画是在姥姥家灶台口上用树枝子画小鸡,熏黑了的灶台口画什么都特别醒目。
        那天姥姥正在往锅里蒸属相,哥哥过生日,人家在青岛,姥姥说锅里这个大公鸡蒸熟了等有人去青岛给捎上。姥姥用剩下的一小团面给我做了一个小公鸡,说放在灶膛里烤烤就能吃了。因为鸡太小了,烤着烤着就烧成灰不见了。我哭了,就在灶台上乱抹,心里想着锅里那只大公鸡,于是第一幅画就诞生了。姥姥直夸奖:“比锅里的大公鸡还好看,鼻子是鼻子,眼儿是眼儿!”这个公鸡留在灶台口好些日子,留在我心里的时间就更长久了。姥姥不会画画,可姥姥蒸的属相啊都活灵活现的。家里谁过生日,姥姥都给他蒸上属于他的属相,逢正月十五,姥姥还给全家每个人都蒸上各自的属相,点上灯。我属猪,每回我的猪都是肥嘟嘟的,姥姥说肥猪有福。我的猪不止肥,还好看哪!两只大耳朵都快拖地了,嘴圆圆的,尾巴打了好几个卷儿。每回吃的时候我都问姥姥先吃哪儿,姥姥说:“先吃头儿的长大了能当官,先吃腚儿的日后会过日子。”哈,我总是先把头吃了。吃了一辈子头,也没当上个官儿。“姥姥你的语录也有不准的时候啊!”“那是你不想当,你要是想当了,也是个当大官的料!”姥姥总是高看我一眼。
        小时候,我家有一本《三毛流浪记》的小画书,我成天拿着粉笔在姥姥家的墙上画三毛。没人教我,只有姥姥不停地夸奖:“画得跟书上一样!”回青岛上学那会儿我为了显摆自己会画三毛,就往我们家地板上画,被我妈制止了。
        孩子是要夸奖的。姥姥说:“别不舍得夸孩子,芝麻夸着夸着就成西瓜了。”
        从那以后我很少画画了,但是画家在我心里一直有着很高的位置。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职业了,可以不跟任何人打交道,独立的世界、独立的思想、独立的行为,多自由啊!我不画画了,可看的画多,什么风格的画我都喜欢,从西方的油画到中国的国画、民间的“小画”我都喜欢。也曾因为工作而有幸采访过许多大画家,还有幸在黄胄、华君武、许麟庐、范曾、韩美林、陈丹青、莫名这些大画家的画室看过他们作画。画家的书也写得与众不同,丰子恺、黄永玉、范曾、陈丹青的书都写得很精彩、很深刻,我甚至觉得吴冠中的文比他的画还好看,他们的书凡是出版的我都买过、读过、收藏着。琢磨他们的文字,欣赏他们的画,我从中感悟了很多,也学习了很多。真正拿起笔自己画了,你才知道画笔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得动的。朋友说你完全有条件请大画家给你指点指点,我笑了—请一把大斧头来砍一个小树杈,多么可笑!去儿子学校看他们小学生的画展,你回来都不敢下笔。
        姥姥说过:“在地上站着就别老想着天上的事儿。”
        和自己比吧,和小时候在灶台上画小鸡的那个自己比,现在的画一定是进步了。
        拿起笔画画的动力也很单纯,我开始给姥姥画画了。
        樱桃下来的时候买一大筐放在桌子上照着画,吃得比画得快;荔枝下来了又去买荔枝,专门挑一些带叶子的好回来照着画。可服务员好心,怕叶子、枝子压分量,全给摘下去了。呜,光秃秃的果子,不知道叶子长得什么样。我再买一筐,专门挑带叶子的。画画吃吃,画得很快,吃得也很开心。朋友、表妹、表弟、哥哥都来要画,哈,可以卖画了。只是画得上秤称称,几块钱一斤,反正没有樱桃贵。
        有人说如今最值钱的不是金子了,是画,你当年采访过那么多大画家,怎么一张名画没有啊?姥姥说过:“人的手不能轻易伸,只有一件事可以把手伸出来,救命的事儿!”要张画不为救命还真伸不出手,名家名画不一定要自己收藏,看过就行了。先画的是花,因为姥姥最喜欢花。花是一盆儿一盆儿地从花市往家里搬,花瓶里的花也几天一换,照着画。越画越不像,没有技法真是困难重重,心里想的,眼睛看着的,画出来就南辕北辙,名人可不都是能人啊!姥姥说:“能人干什么都能,废物干什么都不成。”这话对吗?
        自以为是个能人的我也傻了,胡涂乱抹吧,只此华山一条路了。人要是只剩下一个选择了,路倒是好走了,越走越胆儿大。几次拿起电话想拨通大师们的号码,最终还是放下了。笔不听脑子的,但笔是产生画的工具呀,着急呀!会画的东西有限,能画出的画怎么看也不像画。画桌上摆着儿子的画,摆着丁芯儿子的画,画来画去还不如两个十岁的孩子。我不放弃,这就是我!画画要有苏晓明的精神,还是她鼓舞了我。
        去苏晓明家第一次见她画画很吃惊,从来没画过,拿起笔就画人物。先画自己,画了用手机发给卢秀梅,秀梅说:“这是猴子还是人?”晓明不怕打击,接着画,画王朔、画刘索拉、画丁芯、画姜文,画的原作都是“强行”给他们本人送去,好在朋友们都喜欢,都说像,也不知是真是假。丁芯还把自己的像摆在家里,赵宝刚说一看就知道这是他老婆。姜文自己上门取画。是天才?是执着?她逼着我画,我不是天才,可我胆子大。才画了一周,苏晓明就把我的画用手机拍下来发给张暴默,发给丁芯。这些外行的朋友啊,一个劲儿地鼓励,一个劲儿地夸奖,暴默甚至还“订货”了,“等拍卖会的时候你拿两幅来做慈善。”哈,我的这一群没数的朋友,友谊把画贴上了。
        白天画,晚上画,一个夏天我这么不停笔地为姥姥画画。逐渐地有样儿了,逐渐地会拿笔了,逐渐地会用颜色了。姥姥不也不会画画吗?可她给我们绣的鞋垫上的那些花草,贴在笸箩上的那些喜鹊、牡丹不都栩栩如生吗?感谢姥姥的“养眼经”,使我们曾经傻子一样的眼睛明亮了起来。等画画成个儿了,写字又难住我了。自以为原来用钢笔写字还不错的我,用毛笔一上纸就全傻了,那个难看呀!字画字画,字有时比画还重要,没有字的画不像画呀,半成品呀。正值中宣部学习班上课之际,我们班有一位才女孙晓云,一个博物馆的馆长,书法写得那个漂亮啊!我一问人家,呵,三岁就开始练书法写毛笔字。我还得再练四十几年,天哪!“只此华山一条路”也没有了。好朋友石人还给刻了相当有水准的章,可我目前就这水平了,好在姥姥不嫌弃。盼望姥姥现在的那个世界不那么冷清,鲜花永远盛开着,丰收的喜悦还挂在姥姥那好看的脸上。

        第四章:快乐你别嫌它小

        小幸福一天一个

        “丰收”在姥姥的日子里是很金贵的两个字。穷的时候,丰收了的喜悦天天挂在姥姥那好看的脸上。
        秋天是姥姥最喜欢的的季节,不光因为丰收,还因为天气不冷不热,大人、小孩都旺旺兴兴的。那些个日子你不曾见姥姥睡过觉。天黑了,一家人都躺下了,姥姥还一个人在两口大锅前忙着煮地瓜。姥姥坐在灶前,东锅续把柴,西锅再拉几下风箱,炕上热的我们呀,都像壁虎一样紧扒着墙睡。
        姥姥说:“连秋收的日子都不知道紧忙乎的人,可就对不住春和夏了。到了冬天你就知道这一年算是白过了。”
        姥姥说,秋的日子得一天当两天过。
        趁着天好,把秋地瓜晾干。她拣出最好的地瓜煮熟了,再一个一个扒光了皮,浑身一丝不挂的地瓜们被姥姥晒在房顶上,有白瓤的,有红壤的,远远看去像一团一团的花儿,姥姥的房子像个大粮仓一样在村里特别扎眼。地瓜晒得半干不干的时候把它们闷进坛子里,坛子口是开着的,为的是让秋风风干。接近初冬的时候,坛子里的地瓜就变成了一块块布满雪花一样白霜的地瓜干了,这些白霜都是地瓜中自然分泌出的糖分。糖挂在表面,地瓜干里软中带硬,是筋筋道道的美食。
        姥姥几坛子几坛子地闷,邮差几包几包地来取,这是姥姥最欢快的时刻。她的那些城里的儿女们、外甥们、孙子们,都是吃着地瓜干这样的零食长大的,年年这样、秋秋如此。认识我妈的朋友,几乎都知道姥姥的地瓜干独此一份,吃了还想吃,见了就想拿走。
        姥姥的家门口是沙子山地,地瓜格外的甜。山上种的地瓜面嘟嘟的,面得吃起来像栗子;山下种的地瓜稀,稀得像年糕。姥姥把稀的做成熟的地瓜干,把面的切成生片,晒得干透了,一冬一春就用它和各种米搭配做粥。
        秋天太阳好的时候,姥姥家的房顶上、院子里、院墙上、东边的大道上全是地瓜片。带泥的地瓜先在河里洗,那时的河水清澈透亮,地瓜就倒进河里,周围用鹅卵石堵起一个天然大水盆,河水冲一早上,下午再去取那地瓜,就像有人替你洗过了样的干净。姥姥一篓子一篓子地(kuai,用胳膊挎着)回家,再一个一个地用带刀片的擦板一片一片地擦开。你想呀,这几百斤的地瓜姥姥得忙成啥样呀?可她欢快的样啊,你以为她晒的是金子。这些地瓜干天天太阳落山的时候要一篓子一篓子地收起来,太阳出来再一篓子一篓子地晒出去,懒人家夜里就不收了。
        姥姥说:“在地底下埋的东西都是好东西,都是吃了有劲儿的东西,它往地里扎,那个力就是生命力。人也是这样,有本事的人都不是在表面能说会道,开个花几日就败了,扎个根儿人才能长久。”
        姥姥还是育种专家,春天最暖和的炕头上总是让地瓜种们给占去了一半儿。姥姥选出最优秀的小地瓜,把它们排着队埋在沙土里。不到半个月地瓜就发芽了,发了芽、长出叶子的地瓜就是地瓜种,然后姥姥拣着长得齐刷的地瓜芽,再一个一个地移种到山上的地里,一棵小苗初秋就结出一大堆地瓜了。地瓜生长的那几个月里,嫩的地瓜秧子姥姥就掐下来煮面条吃,老的秧子收地瓜的时候再把它晒干了、粉碎了喂猪。在炕上和地瓜苗子一起睡的那一个月,我常感觉是睡在田野里。你想啊,躺在沙土边上,闻着地瓜叶子的味道啥感觉?现在想起来都有些激动。
        这样的日子再也没有了,丰收的景象永远定格在姥姥家那一片雪白的地瓜干世界里了。
        现如今富了,餐桌上的地瓜,姥姥碰也不碰。姥姥说她吃怕了,当年那是没法子。
        可你当年看不出姥姥怕,看的只是欢喜。为什么?
        一样东西吃五十年,中国人的肚子呀,姥姥的胃呀,怎么那么坚强!
        为了姥姥的怕,我们尽量不让地瓜进门,想吃了就在地瓜摊买个烤的就地吃完再回家。
        一进门姥姥就说:“吃烤地瓜了吧?”哈哈,什么也瞒不了姥姥。
        有一回从饭店买了些紫薯回来,特意把皮剥了,“姥姥,尝尝,什么东西?像栗子一样香甜”。
        姥姥看了一眼:“扒了皮我也认得它的骨头,地瓜!”
        “这是福建特有的,咱们那儿不产。”
        “嗯,它就是外国产的,也是个地瓜!”真不知道为什么曾经带给我那么多美好记忆的地瓜竟让姥姥如此地“怕”。
        我知道了,这就是姥姥,打起精神过日子的姥姥,面对现实识时务的姥姥。
        人家借她的钱不还的日子,姥姥说:‘好哇,利息都在他心里和咱心里存着哪,越涨越高,最后咱的利息比原来的钱还高,他欠的账也比原来的多。”姥姥算的是人情账。
        姥姥是两个姥姥,有时明明白白,有时糊里糊涂,可姥姥心里永远有她自己的算盘。算盘也是两个,一个在她心里,一个在她家的抽匣里——她家祖上留下的老算盘,我上学还用过呢。别看姥姥不识字,打算盘可溜啦,家里的大、小账姥姥三下五除二就都扒拉清楚了。要不我妈上学选择了做会计?莫不是因为他们家有个算盘,有个会算账的姥姥?
        姥姥说她吃了一辈子小亏,占了一辈子大便宜。她活得很知足,用她的话说:“一辈子没有大幸福,小幸福一天一个。”
        我问她:“现在好像人人都觉得不幸福、不快乐。没钱的人不快乐,有钱的人也不快乐,没当官不快乐,当了官也不快乐;普通人不快乐,名人也不快乐。快乐都哪儿去了?”
        姥姥说:“快乐你别嫌小,一个小,两个加起来,三个加起来,你加到一百试试?快乐就大了。你不能老想着一天一百个快乐,你这一辈子能碰上几个一百的快乐?”
        知足者常乐。
        姥姥说:“乐就是福。”
        我说:“姥姥,你的幸福指数太低了。就说做女人吧,你这一辈子缺少的太多了。身为女人,你这一辈子没穿过高跟鞋,遗憾吧?”
        姥姥摇摇头说:“那年月你不包脚你就成怪物了,连婆家都找不着。谁的眼还长后头,能看着现在?”
        “身为女人,你一生没穿过裙子,遗憾吧?”
        姥姥说:“怎么没穿?围裙不是裙子?”
        我们都笑出来了眼泪,呜,围裙也是裙子。
        穿围裙的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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