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戏简记
看了荀慧生先生重排的《荀灌娘》。
过了两天,又看到尚小云先生新排的《双阳公主》。
这真使人兴奋!两位大演员都六十岁了,可是上得台来,生龙活虎,念、做、唱、打,一丝不苟,令人多么感动啊!
功夫的确不亏人。假若他们自幼没受过极严格的锻炼,怎能够到今天还腰是腰,腿是腿呢?是呀,我正要打电话去问荀先生,是否累坏了;他却来看我,叫我提意见,以便进一步加工。“怎样啊?”我问他。“不怎么样!”他笑着回答。真是老当益壮,可也的确仗着当初下过苦功;没有当年打下的好底子,“老”是一定的,“益壮”可未必能够如愿!《双阳公主》演完,我到后台去看尚先生,劝他赶快卸装,休息休息。他不肯,既要拍剧照,又张罗与友人一同照相,倒好象他并没刚刚唱完那么一出大戏似的。
青年演员啊,看看这些位老先生吧!因为他们的幼功结实,又好学不倦,所以才能成为老少年。他们的美誉不是轻易取得,而是建立在真实本领与勤学苦练上啊!
在《荀灌娘》中,慧生先生要先扮闺门旦,而后改扮武旦,最后改扮武小生。随着形象的改变,他须唱不同的腔儿,而且要耍枪、驰马,表现武工。好不容易呀!小云先生扮演的双阳公主,始终是武旦,单说耍雉鸡翎(特别是那一只手掏两支翎子)就需要极深厚的工力,他还须边舞边唱,而且是高唱入云!真有功夫啊!
坐在我旁边看戏的是尚先生的一位徒弟,他不住地说:看我们先生,看!多么棒,多么美,多么卖力呀!
我真希望这位青年将来也那么棒,那么美,那么卖力!不,还要更棒、更美、更卖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是关键所在,就在于马上应去苦练,一天也别耽误!
(载一九五九年十一月三日《北京日报》)
好戏真多
这真是百花齐放!
在从前,一听说由外地来了个戏曲团体,我们总要打听一下:这个剧团好吗?有什么名角,有什么拿手好戏?
现在,不用费那个事!不管是由哪里来的剧团,准有使人惊叹的好戏!
我的话并不夸大。百花齐放的方针鼓舞着全国所有的戏曲工作者呀!没有不开花的地方或剧团,这是实话!
昨天看了河北省保定专区老调剧团的《潘杨讼》。又是一出好戏!
这出戏的内容并不新奇,咱们都知道,就是调寇准,夜审潘洪啊。
可是,首先看看这位潘洪吧!我看过不少剧种中的这个老奸贼啦!这回呀,我却看见了一个应得一百分的潘洪。他的形象好,真像巨奸!他的每一动作都有心理的根据,叫我们看见他的一抬手一动脚也就看见他的险诈肮脏的心。哎呀,作坏人真不舒服,连别人咳嗽一声,他都毛骨悚然!
扮演潘洪的是老艺人崔澄田同志。我希望京剧界的花脸要向这位老同志学学,他真有真本领!
扮寇准的,佘太君的,杨六郎的,呼丕显的,赵德芳的都是青年演员,都能做能唱。唱的真好听。老调的唱腔与河北梆子接近,可是有这么个好处:虽然高亢,可不剑拔弩张,因为句尾多走低音,高亢与深厚兼而有之。连扮杨七郎太太杜金娥的,和皇帝皇后,以及八姐九妹的都很尽职。角色配搭的好,整整齐齐,叫人看着舒服!
以戏而论,第一二两场最为出色,处处有矛盾,一语不发空。这两场相当长,可是观众似乎都屏息静听,惟恐忽略了一个字或一点点表情。这才叫戏!
事情发生在老令公与杨七郎死后。杨家已闻噩耗,可是皇帝还不晓得。所以杨家为老令公庆寿,以便御驾到来,好告状。最悲的事却放在寿烛高燃,花香酒暖的场面中,一开幕戏就来了!寿堂比灵堂还更惨!
可是,我觉得第三、四、五那三场似乎稍多了一些,有点拖。稍加缩减,即免此弊。更要紧的倒是应使寇准的形象更鲜明一些。剧中只强调了他的机智,对他的爱忠恨奸的情感似乎表现得还不大够。我希望看见个肝胆照人,嫉恶如仇的寇准!
看得出来,此剧在导演上的确费了一番工夫。就拿分场说吧,齐齐整整的六场,尽量删减了过场戏。这已近乎话剧的手法,可是看起来仍旧是传统的戏,没有使上下场的亮相儿等等遇到障碍——我真怕看小生的雉尾碰到二道幕上,或大花脸被挤到台边上,连腿都不敢抬起来。细细地安排一下,是可以取得话剧的妙处,更紧凑集中,而无损于传统的表演技法的。
谨祝河北省保定专区老调剧团政治挂帅,继续跃进!至于我提出的那点小意见,不过是一时想起来的,未必正确,请别忙着动手修改剧本,等意见搜集多了再决定去取吧。
(载一九六0年三月五日《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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