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说我想家了，他静静地听完，问成都不是你的家？

 我仍然说我想家了，他猛然醒悟，“你想老家了？”我点点头，不管电话那端的他是否看得见。

 我的意识里我的故乡，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才是我的家。那里有我的父亲，母亲，有我的童年，有那条弯曲的小河，有老树，有昏鸦。还有，一串串成长的脚印。

 我的原乡，我所有的爱，就像一不小心遗落的珍珠呀，寻啊寻啊，找啊找呀，最终还是会随着岁月藏在心里，捂着，疼着，念着。 

2

夜幕降临的时候，从新郑机场走出，冷风从裤脚的缝隙钻了进来，飘扬的雪花慢悠悠落在脖子里，倏忽的凉意带来的是多年不曾有的感觉。在成都是看不到雪的，念叨了几次的西岭雪山之行因偷懒难以完成，没有想到走到故乡的一霎那，迎接我的便是这场不大的雪，它如同可爱的精灵，猛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无声地惊喜，将女儿带到如童话般的境地，她有意识地锁起脖子，躲避冷风，顺势将舌头吐出去，品尝那一片片婉转的雪花。她问：“妈妈，下雪了呀，真的是雪吗？”我点头，她惊呼。一声一声的童音透着的是欢喜。曾几何时，我也像她一样，面对银装素裹的世界时，做同样的动作，表一样地欢喜。 

3

车小心翼翼地在高速公路行驶，灯光映着雪花，夜，显得如此安静。女儿瞪着一双眼睛看着雪在车

前飘呀飘，问：妈妈，你知道雪儿像什么吗？我摇头，她自语。用一双小手做了树叶飘落的动作说，像树叶呀。想起那句话：女孩如树叶，飘到何处何处是家，摇头自笑。此言怎么是对的呢？不管何时，我心里永远都有一个家在那里被惦念着。

 瞬间女儿又激动站起来，喊着：“yeah，下雪了！下雪了！、”我靠着窗户对她笑，寻思第二天早上她会缠着我和她堆雪人，玩雪仗吧。透过车窗，一眼便掠过那座熟悉的黄河大桥。钢架结构，如龙翼。

 黄河，母亲！故乡，母亲！家园，母亲！

4

 看见儿时的伙伴，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坐在一起，回忆儿时的故事，她问:记不记得那棵老

树？我点头。‘我们喜欢在老树旁捉迷藏，晚上趁着皎洁的月光，在老树身上爬呀爬，摸着他的叶子，簌簌响。后来，老树真的老了，叶子在春天不在发芽，慢慢成了一枝躯干，弯弯曲曲的枝桠，如驼背的老人在残喘。我们仍然爬在他的躯干上，吼着叫着，全然不顾树枝吱呀吱呀地响。

 后来一座座房子，老树没有了，伙伴们长大，散了去。异乡异地，留在记忆深处的是那棵吱呀吱呀响的老树。

5

 我喜欢小动物，自小就喜欢。

 父亲常给我抱回来一只小猫、小狗。我甚至喜欢抱着小猪仔，傻呵呵地笑。

 后来，父亲不知道从哪里给我带来一只小羊羔，柔柔的羊毛，软软的嘴巴。我摸呀摸，又亲了亲。一口的羊奶气入鼻孔，满身的小羊毛，怎么弄都不掉。

 回家时，女儿在高速路上看见一群羊在田地，问：“妈妈，那是什么？”“小羊羔呀。”答她。

 她盯着看呀看呀看不够，不停地问：“真的是吗？”她如同我一样，喜欢小动物，常常将小手摸着小区的狗儿柔柔地顺毛。

 可，这个出生在混凝土楼房之间的孩子，有我小时的自由和轻松吗？

6

厌厌夜饮，不醉不归。本是喜相逢，我滴酒未沾，有人却醉了。

同学相聚。离那年的别离是近乎十五载。一算一念，不觉惊出几分冷汗来。人生有几个十余载？

即便有人醉了，能有如何呢？重回故乡，大概只有眼角偷偷爬出来的细尾纹才会念着故乡情，同学情，朋友谊吧。

我们成熟了，却愈发想念小屁孩一样干净单纯的感情来。

我对他说：“我怎么只记得你是小屁孩儿的样子，而非眼前这个成熟的男子。”

他回话：“我没有感觉你的变化呀。”

可是，有些时光我们是回不去了呀。即便他的话再怎么微妙和技巧。

 7

父亲老了，不由得想起在我们常围在一起玩耍的老树。我搀扶着他，在太阳下聊天。我恍惚地想着那棵只剩下躯干的老树，我想父亲，真的老了。

父亲已看不清楚我的模样，只听我的声音。话语已是不多，言谈之间，仍然不忘告诫，勤俭，节约，自律，克己。

我仍记得当年他温暖的怀抱，为孩子们遮风避雨的形象。可如今蹒跚的步履，步步踏在我的心上，揪心地疼着。

回成都的时候，父亲像个孩子似的躲在屋子里已经不愿再看着我的离去，我仍然走到他的床前和他说了最后一句：爸，我走了呀。他低着头回应，路上要小心。

8

回到成都，女儿雀跃地喊，我回来哦。这里于她来说，是故乡吧。

可于我来说，不是我的原乡，我念着不是成都，不是这座来了不想走的城市，而是那个有着父亲，有着小河，有着老树，有着儿时伙伴，有着同学相聚重逢的地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