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编：柳  苏

主办：《杯水》诗刊

○朱  零∕养老院

○李衔夏∕写给父亲的借据

○灯  灯∕外省亲戚

○牛庆国∕字纸

○唐以洪∕究竟是谁在我的身后

养老院

○朱零

养老院已经没有了

老人  老人们

都一个个地被抬走了

有的是被家属

有的是被120的急救车

有的是被火葬场的面包车

新的老人还没有来

倒是来了个中年妇女

开着奔驰车

穿着裘皮大衣

拎着三四个蔫瘪了的苹果

说是来看一个老头

有人告诉她  那个老头  上周

就被一辆面包车

抬走了

突然一声嚎啕

中年女人叫了一声：爸啊

便蹲了下去

羊绒披肩滑到了地上

她迅速捡起

在手心里拍了又拍

所谓贵妇人

可能是穿的衣服

比较贵吧

写给父亲的借据

○李衔夏

本人李小X于2010年10月9日
向李大X借贷一万五千元整
仅限用于文学创作事宜
零利息，为期两年
债务还清前不得借取下一笔

父亲，借据里的文字全是废话
借您的钱，我一定会还
内心的话，却无法轻易说出
毕业两年，从未给家里
寄过一笔像样的钱
倒时常要您和母亲补贴

你们的惦念让儿子在另一个城市
不忍望月。父亲，听说
上次给您买的皮鞋已经穿破
那是军用产品，坚韧无比
您唯一穿破过的鞋
年轻时您曾梦想
像军人一样光荣敬礼
像军人一样身披绿树

要还给您的，何止一万五千元
要还给您的，一辈子也还不完
我知道，您不愿意收取利息
就请收下这首诗吧
它是另一张借据，上面写着
一辈子未来写给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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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省亲戚

○灯灯

他敲门的声音,像一树炸开的石榴
风声扑面而来,年轻的，带着乡间的泥土味。
一个硕大的白色编织袋，开始在他的肩上，现在
它站在地板上，里面装满了花生，和那些
来不及褪泥的土豆
在夏天的客厅里,空调在响
他一直站着，一直冒汗
他的手不知道往哪儿放

他叫我小婶子
他让我红着脸，想起了我的身份。

字纸

○牛庆国

母亲弯下腰
把风吹倒脚边的一页纸片
拣了起来

她想看看这纸上
有没有写字

然后踮起脚
把纸片别到墙缝里
别到一个孩子踩着板凳
才够得着的高处
不知那纸上写着什么
或许是孩子写错的一页作业

那时墙缝里还别着
母亲梳头时
梳下的一团乱发

一个不识字的母亲
对她的孩子说字纸
是不能随便踩在脚下的
就像老人的头发
不能踩在脚下一样

那一刻全中国的字
都躲在书里
默不作声

究竟是谁在我的身后

○唐以洪

这些年，我一直感觉，身后
有一个人。尤其是夜晚离我很近
仿佛能听到轻微起伏，潮湿的鼻息
和心跳。我走，他也走。我停下来
他也停下来。越摆脱，就越摆脱不了
出其不意地回头，他就不见了
只看见走过的路比先前更加明亮
究竟是谁呢？这些年，兄弟走失
朋友走散，父母已经远去……我孤单
如一只青蛙，在岁月里蹦跳着
究竟是谁呢？这样忠实，悄悄地陪着我
走过了一条又一条漆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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