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好诗选读（288）

 

      

本期选稿：焰 紫    

 

 

作者： 蒲力刚    秋水之湄    李衔夏     刘  炜     孟胜利

            一  潭    魔头贝贝     金  山     泊  音     回  车

 

 

父亲的舍利子

 

◎  蒲力刚

 

以前我没见过骨灰，以为那是灰烬

当父亲将被推进火化炉时，我“噗通”跪下

死死拽住他的衣服。而两扇铁门

“咣当”一声，震落泪水的闸门

 

烟筒中滚滚冒出的黑烟，像他一生——

越来越淡，最后呼吸般透明

琢磨不定的命运，像铁簸箕——

终于“哗啦”一声，接下父亲高处所有的秘密

 

 

天地间，一片寂静

而再次深深跪下，悲伤的我看到父亲

不是灰烬，而是火焰熔成的

一颗颗，大大小小的骨粒

 

低下头，我将它们一粒粒

慢慢放进，黑暗的内心

抬起头，一座佛塔

已在尘埃中，高高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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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雁塔

 

◎  秋水之湄

 

世人一边说你空了

一边向你涌去

 

我的心默念着长安

一路向西

 

牡丹开落之间

那只雁已经开悟

落不落下来

慈恩都在

 

刀刃上长袖善舞的女子

撂倒一群握刀的男人

只为过手一下大唐江山

管它浮屠几级

 

远远地站着看你

听见满塔经文反复咏诵

 

犹豫再三

还是没有说出

我来自东都洛阳

玄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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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屋旁的废墟

 

◎  李衔夏

 

断墙残垣之间，碎菊、牵牛、蒲公英……

开得比午阳明亮。这些由清风手植的野花

一朵朵张开嘴巴，歌唱露水

透过祖屋缺损的玻璃窗

我看见同样有上百年历史的邻家

早已坍塌：瓦片遗忘飞翔，横梁变成竖柱

青苔、荒草丛生，仿佛花白的胡茬

这座房子苟延残喘十余年，终于

追随曾经独居的老主人

回归尘土。它与我的祖屋共用一面青砖薄墙

父亲说：“没人气的房子

寿命短。”我能想象：某个黑暗雨夜

一声轰鸣，惊醒梦中的老城区

雨水打湿故乡的魂灵

十二月，这些流浪的花仙子

等不及春天，等不及绿洲，顽强敞开衣襟

晾出内心的霞彩。一蓬常青藤

爬啊爬，快要织出一个完整的屋顶

祖父母走后，祖屋孤悬在故乡已两年

是时候把她嫁出去了，你看她

发髻上的月季，已经红得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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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

 

◎   刘  炜

 

十一月的阳光

照在满河开花的芦柴上

多么平静温暖

仿佛眼袋明显的妻子

从不吝啬的爱与宽容

楝树上的三喜子

在黄昏合唱，声音嘈杂

卸下劳累不平和委屈

每天清晨，被生存与信仰叫醒

总想着去拥有整个天空

而当夜色降临

它们最需要的，只是一截

可以栖息的树枝

它们平凡地活着

从不怨声载道

听，风吹落一片树叶

风吹落更多的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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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扑向了你啊

 

◎  孟胜利

 

我一下子就扑向了你

你很柔软也很温情

青草的香气便袭了

上来，深呼吸

我闭上眼睛

美是熟悉的啊

在春天——

我愿美好的时光

流动得又缓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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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  晨

 

◎  一  潭

 

男人也有盛开的身体，

他的衣服借给了流云，

借给了路，

借给了树，

借给了塘窟窿……

 

一场雨后，我去寻找

我身体最雄健的部分。

雪压霜欺时，

荒草曾掩没了路径，

一床石子，围护着小鱼。

 

溪冷，像我们的爱情，

像你的远，

像我给你

写的短信，在阳光下熠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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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且经

 

◎  魔头贝贝

 

桌子上摆着几本

合上的头颅。误入世界

颤栗与不安。这木已成舟。

 

妈妈买的苹果把两颗心

拴在一根绳上。小雨小得

像小时候她高喊我小名回家吃饭。

 

吮吸着泥土和流产

的双胞胎，楼顶的藿香和马齿菜。

他们是男的。像子宫里的我。

 

死亡无处不在。在

隔壁打麻将的喧哗里。

病入膏肓：每天都有喜悦、悲伤。

 

楼下。笼中待宰的鸡鸭

仿佛我们被拘留在深夜。

一个孤零零星球。一群苍蝇嗡嗡。

 

水顺着屋檐流下来。依然

抵挡不住燃烧。

漩涡中，我紧紧抓着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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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喝酒老头

 

◎  金  山

 

老城区

夏天的傍晚

我的邻居老头走出

屋子，打着赤膊

他把水泼在自己脚边

矮桌推出，一碗浊酒

就晃摇在贪馋目光里了

几片香干，几个水萝卜

滋滋吃出声音

这个时候，他就是这口浊酒

这口浊酒，就是他了

看着这些

我常把自己看呆

 

醉酒老头咂着嘴

也在一旁看我，看了这么多年

他一定也在琢磨

这个一本正经出出进进的人

几时也能晃着摇着

这样人酒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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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的思绪

 

◎  泊  音

 

在一个卖干果的小摊前流年忘返

耽误了我每天做祷告的时间

新上市的栗子在滚烫的铁锅里翻滚

香味里颤抖着有节奏的呐喊

屠夫给羊喝上等的甜酒，喂上等的草料，然后

用游刃将羊迅疾而精确地送往甜美的天堂

算命的老先生在我瘦削的掌纹里转动着

那兽角似的指甲，痒痒的，掠过诡异的表情

和蔼的大娘应和着熨斗嘶嘶的民谣

叠装着夏天的衣服，歌唱那菊花盛开的原野

在满是车痕的小巷里，我眯起昏黄的眼睛

摇晃着从门缝里飘出的喧闹新闻

静静停靠在博物馆斑驳而淡褪的门楣

不，像秋风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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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倒挂在树梢

 

◎  回  车

 

疼痛，让我无力去吻一朵桃花

上了锁的双脚，无力迈向一条明媚的

河流。

我残缺的肉身是一个美丽的陷阱

在黑暗处捕捉一株野草的枯荣。

眼泪浸泡的生活，总要生根的。

两棵树木的距离，无法测量出爱情的

温度。如果我的灵魂是

孤单的，就倒挂到树梢上吧。

作为一只喜鹊或者乌鸦的口粮。

当生命的胡须不断地荒芜

无论花季是否还会到来，它都是

一只随风呼啸的

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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