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爱的2010《人民文学》诗歌(1-3月)
(2010-12-10 22:3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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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衔夏诗歌人民文学选喜爱2010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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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2010年12月的《人民文学》后,重新把厚重的十二本《人民文学》的诗歌重读了一遍,依旧被感动与震撼着。于是,萌生这样一个想法,把我喜爱的诗歌选出来跟大家分享。先说明,长诗暂不选,到时会存目或者另录。这里的诗要么是从网上复制要么是一字一字亲手敲打上来的。时间有限,这次就先整1到3月吧,后三季将陆续推出。在网上搜索诗歌的时候,发现诗人们自己发上网络的原诗跟《人民文学》上的成品略有出入,显然不是纰漏所致,而是修改的缘故,可见大刊物在对待稿件的态度上是多么的严谨与认真,对每一个细节都追求完美。于是本着学习的态度,我也逐字校对网络上的原诗,改成《人民文学》的发表版本。有些诗在网上找不到,唯有亲自打上来。2010的《人民文学》带给我太多的东西,首先是心灵和艺术之美,然后是对我诗艺进步的促进,看到第5期关于《小说选刊》第一届全国小说笔会征文启事,当时我已经写出了三十万字的长篇小说《人类沉默史》,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我投了过去,最终的收获是:《小说选刊》第一届全国小说笔会征文比赛三等奖,受邀到北京参加第一届全国小说笔会,更大的渊源是,与会期间见到了《人民文学》的邱华栋老师,他从一百多个获奖作品题目中选了三个他认为好的题目,其中就有我的《人类沉默史》,“这个小说的题目叫人类沉默史,有意思,看了就让人想读读究竟里面写的是什么”(邱华栋老师语)。在好几期的后面看到“观音山”散文诗歌征文比赛,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整了一首150行的长诗,投了过去,几个月后寄来一本让我血脉沸腾的样刊——《人民文学》副刊,我的《山中观世音》入围了,登上了《人民文学》的副刊,仔细看了下,主管单位及编委名单跟《人民文学》一模一样。从前听说,文坛很势利,很讲关系和名气,圈子外的人要发表难比登天。经过这一年的亲身经历(我是一个毫无关系毫无名气的圈外文学青年),我可以肯定,关系稿和名气稿的现象是有的,但录用的最重要标准仍然是稿件的质量。这对我的影响很大,我更有信心了,我相信,久耕必有所得,我要更努力阅读、写作、提升自己,争取尽早一日登上真正的《人民文学》。这远不是我的最终梦想,或许,这仅仅是一个新的起步。(李衔夏)
【一月】
《洗井》
文/高梁
我已经习惯这平静的生活
午后,把自己放到宽大的躺椅中呆在过堂风里
一本书盖着我的肚皮
前一秒看着你的白牙把线咬断后一秒进入了睡眠
你缝补得困倦,小憩在我身边
接下来的活计,我们可以等到热气消散
也可以拖到明天
我更愿意在井边,和你一起
看着星光出现
树叶浮在水面上,静止着
好几次,我们提上来的井水中
灰尘如同小小的蝌蚪,在水中浮游
现在我要把提上来的水,倒下去,冲刷井壁
然后一桶桶的,把水倒进沟渠形成小溪
在井中有生锈的水桶,光洁如新的圆镜
我要下到井中,亲爱的,井中多么孤独啊
对我说来陌生、神秘伴着清凉-----仿佛一处秘境
我处在消失的恐惧——在井中,我进入了少年
只有一上一下的水桶和井绳,让我感到温暖
亲爱的,我看到井水之源——泉水汩汩地往外翻腾
像我压抑住的呼喊
《庙宇》
文/高梁
理论上讲,所有的庙宇都会成为废墟
那些遗址上会长出杂草、灌木丛和参天大树
就像庙宇从未存在过,人类仰望的都是自然的峰顶
事实上,庙宇在众星捧月中将获得永生
它由砖瓦、石头和木料构成
但已经不是建筑
它推倒了又重建
与山川在一起
它已经天然的,属于自然的一部分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庙宇
唯有这扎入脑海的根须不可能连根拔起
遇到自己的神,他们就从心里开始下跪
他们跪在地上的姿势
就像是跌倒在尘埃里
《秋后》
文/梁积林
焚烧过的茬地的黑
间或,地埂边的冰草和芨芨还绿得发墨
干了的水渠里,发黄的水锈
两个牧羊的老人一人提着个小凳,随处可坐
有时说说退耕还林
有时说说乡上的干部,说说村主任
说是
听说的他们每人放着的两三只羊
在上报的材料中
都算的是百只大群……
秋风吹着大地
也吹着空空的天空
土墩上的一只老鸫,好像是它刚刚吹灭的
一盏油灯
《镇北堡》
文/梁积林
镇北堡。北面的城墙已被沙埋住
胡杨倾斜,柳树干裂
一个铆钉生锈了的木轱辘车轮
深陷于半块月亮的回忆里
门楼之上
有一个人在向远处张望
两匹骆驼:
一匹睡着反刍,一匹猛烈地打了几声喷鼻
嗖的一声:
不是飞镖;是一只胡蜂擦过了我的鼻梁
放下坎肩,放下屠刀
喝一口唐朝的酒
嗅一嗅清代的鼻烟壶
阵阵风蹄,好像是千军压境
围攻的,却原来是
一只黑壁蜘蛛
放羊的娃,且随我
看看我们爬坡的影子,像不像你见过的
那两个
西夏字
【二月】
《那些生命 那些水井》
文/灰娃
今夜
到过一处秘境
非人世的启迪
能唤出整队精灵 像风
牵着缕缕白云
穿越奔流的星星
各式奇异屋顶掠过
还断续涌出歌声鸟鸣
思念遥远的姓名和水井
绵延的悠长岁月的沧波
如诉衷曲
幽暗的微亮中起伏
被一袭电流击倒
恐惧委屈淋漓浇注
造就为异类偏执者
成了自己的地域
孤立无助中热望呼出魔咒
举我出去
还有什么
更其难容难忍
《旧马车》
文/灰娃
乡村大马路上滚动向前
我那两轮的旧马车
颠簸着我沉沉的意绪
赶着寂寞的路途
无论世事把我抛向何方
我总思量回去那一方,我要
亲手卸下马儿的皮革套索
拂去马儿前额红缨穗的灰尘
马儿一往直前,俊美的头颅高昂
它英气飒爽戎装少年模样
红缨穗子在额头飞扬飘荡
唱着,和着颈项一圈铜铃叮当
把我带到异乡,可我依然
想回到你带我出发的地方,那儿
有我的童年,庄稼汉的叹息
狗守着院门,老人眼里泪汪汪
我的马儿我也曾骑上它
抚摸它浓密光亮的鬃
它会弯过头来给我的脚踝
长长的吻,一个亲人的回答
我要回到我和马儿身旁
揽住你忠厚漂亮的头,用我的颊
贴着你脸庞,让我们重温
我们苦寒温馨的闲暇时光
《卡萨布兰卡酒吧》
文/江一郎
我常常去卡萨布兰卡酒吧
不是为了听歌,而是那里有个女鼓手
像一匹来自非洲丛林的母豹
击鼓时,几近癫狂,仿佛
击打的,是她自己
也是所有人,渴望被击碎的
巨大的沉郁,与孤独
《一个秋日的午后》
文/江一郎
阳光很静,低矮地落在谁家断墙
断墙边,我突然停住脚步
不因为墙内那棵挂满柿子的柿树
也不因为飘溢的,兰草清香
而是乌瓦檐下,一个很白的妇人
仰躺在一张睡椅上
风掀起她的裙摆
迷离的光线,这个陌生的睡美人
仿佛不在酣睡
她只是躺在一个少年的梦里
在我的呼吸中起伏
我有些慌乱,悄悄走开,远了
身上那难耐的燥热
才被凉风吹散
《铁道桥》
文/江一郎
几乎每列火车经过,铁道桥都在剧烈震动
暗夜,还能见到车轮下火光飞溅
巨大的声响,如同
压抑不住的嘶叫
被风,一次一次送至村庄上空
野地,草木起伏,如果这时有夜行人回村
他会等着火车过去,再慢慢
走上铁道桥,桥面往往还在微微震颤
乡野,却回到寂寥中
《穿越》
文/林莽
列车从北向南
穿越异乡的土地
原野碧绿
远山融入青黛
它们让我突然想到了“祖国”
一个非同寻常的名词
隧道的黑暗与光明往复衔接
如同一条从北到南的虚线
车厢里异国的语言对于我仅仅是杂陈的声音
陌生
从汉江到釜山
太多的历史让人变得那么渺小
大地用草木淹去了往日的创伤
平静地接纳了每一个生者与死者
在江源道
他在一首短诗中写道
“一只仅能生存一天的小虫平静地度过了一生
而我已活了几十年还未能参透生为何物”
噢
当我们试图穿越
微观的无限和宇宙的浩渺
而命运让我们静止于有限的时空
今天
穿行于一片他人的祖国
想到繁杂相似的历史
太阳照耀着大地
一位新朋友为我送行
一位老友期待于旅途的尽头
我们会迷失于生命的穿越
有时
【三月】
《没有了儿子的母亲》
文/王小妮
两手空空,再没什么可取了
拿什么都有人不答应
只有自取性命
你上天的消息传来,你母亲还在田里
她腿一软瘫在哗哗的水渠里
泥和稻穗就要把她淹没
没人敢过去拉她
偏偏没去想想母亲,亏你还是个诗人
《看楼盘》
文/王小妮
人们满脚泥浆走向工地
售楼小姐说,户户都能开窗看海
灰暗的海风顶着人
那小姐嘻嘻地问
什么人说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呢
有人抢着回答,是广告说的
又有人回答,是鬼说的
去看楼的人们全笑了
满地的木麻黄,像落地多年的松针
南方就这样嘻嘻哈哈伪装成北方
沉闷的海面使劲托着它那块磨砂玻璃
灰沉沉的一大块
随时会粉碎的一大块
什么人有胆量睡在这海岸线上
《雪的消息》
文/宇向
不惑的人听到雪的消息。面色平静
年少的情人在天亮打来电话:
下雪了!下雪了!我们去黄河吧
不惑的人想起初相见。他曾是
那个年少的情人。而雪是他的老相识
他见过更美的雪更不值一提的雪更大的
大风雪。他看见一场雪粉碎着另一场
一朵雪拥抱着另一朵
他见过诗人的雪。犹太人的雪。他见过
雪的镇压。他看见了红色的雪
他见过纵横阿尔卑斯山脉的雪。见过
雪的珠穆朗玛和雪的卡瓦格博
他看见不化的雪。他看见雪
落向土墙上穿着开裆裤啃硬馍的男孩子
落向土墙下小手肿裂如红薯的女孩儿
他见过落向贫困的雪。落向天空的雪(落向一个问号),落向
母亲落泪的雪
不惑的人听到下雪的消息。看上去,面色平静
《十一月二十九日》
文/宇向
我从小就在这里吃饭
今天是我的生日
姥爷,你把我召回来了
舅舅在饭桌上复述你最后的话
我来到院子里
触摸无花果树青灰的枝干
上一季不愿落下的两枚陈果
收缩成昨日的骨
两盒灰让小坟变大
姥姥、姥爷,我愿来世
你们分开
如今这世道已不允许
不相爱的人结为夫妻
《一段最动人的光阴》
文/车延高
记得她家的院墙
记得墙边那棵很老很老的桑树
记得她踮起脚采桑时的一双手
还有露出衫外的一小截腰肢
一个女人
就那么一段最动人的光阴
举手投足都是风韵
比见了风红脸的桑椹诱人
五十年后,我又去那个村落
墙和桑树都在,我没去找那个人
只在桑树下闭着眼睛想
想一粒桑椹和一只手当年的姿势
《活着》
文/车延高
多少帝王将相死了
泱泱大唐
只剩下几具陶俑和唐三彩
我用今天的手擦去蒙尘,眼前一亮
有一声惊叹出世
李白、杜甫
还有那些从不弯腰叩头的诗句
活着
《眼睛里有一座碑》
文/车延高
那些画像不是你,你还锁在深闺
你美,绢绫勒断脖子也美!倾国倾城
谁毁了你的天姿国色,天空霜白
白得如缎,了无纤尘
太阳躲了,月亮也不出来
只剩马嵬坡的尘土可怜你
断气以后,杨玉环三个字活下来
人的眼睛里有一座碑,每天给泥土下跪
先是唐玄宗吐血,口灿莲花
接着大唐基业一病不起
你烈!绢绫惨白,一处陵寝
埋了一个王朝
《局限》
文/桑克
有人喜欢你,有人讨厌你。
这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只是
里有的交叉部分:可能是
你的某一个性,比如活泼,
站在某一个角度观察可能就是
轻浮,可能是你的一个平凡的
嗜好,比如照相或者录影,
从保守者的眼光看来可能就是
炫耀。似乎没什么奇怪的。
有人喜欢风,有人讨厌风,
与此同理——而你不是什么风。
喜欢你的,你未必喜欢他;
讨厌你的,而你立刻将之
列入更加讨厌的行列。你知道
这是你的局限,你知道你
绝不能姑息这个局限。但是你
原谅了风,因为它不仅是
陌生的,还因它伤害的仅仅是
你的身体。而你的灵魂呢,
没有任何人目睹过。它的影子
还是光团?它是雾气还是忍者?
都只能落入猜测的小陷阱。
所以,你的喜欢或者讨厌
都是无效的,都是没有意义的。
何况,你也喜欢或讨厌过
比风陌生而抽象的伶人。
《六个》
文/徐俊国
有一段时间
因为缺一张黑桃3
顺手扯下一片树叶代替
十有八九是二嘎子摸到它
他每次都很懊丧
中秋节
不小心掉进荒废的机井
六个伙伴
缺一张牌可以用树叶代替
缺一个人我们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大家趴在屋顶上抹眼泪
有一个人实在憋不住
大喊“不玩了——散伙!”
被撕碎的纸牌飘飘扬扬
雪花般落满了二嘎子家的番茄地
《燕子歇脚的地方》
文/徐俊国
燕子生于鹅塘村
鹅塘村就是它的乳娘
燕子每年都要迁徙到南方
南方就是它的另一个故乡
我前半生在北方教书
后半生却爱上了潮湿而陌生的南方
我捧着一粒火焰发誓
我不是背弃北方的逆子
更不是投靠南方的叛徒
祖国很大
燕子歇过脚的地方都是家乡
等到翅膀累了
停到哪里
哪里就有收留骨灰的眠床
人赶路
最大的悲凉是猝死在
一个家乡通往另一个家乡的
半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