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陆续完成了若干阅读单元,大概是某时某刻,突然兴起,对某个主题感兴趣,然后四处奔走找资料,找专业朋友求教,请他们帮我开开书单啥的,不耻下问,把收集来的书按金字塔结构排列及阅读——我常用金字塔方式来学习,比如研究一个主题,首先是底部具体知识,线性了解下,然后各个分支再突破,形成整体印象之后上溯,找一些深入的主题论文集加深理解,之后再攀爬到更抽象的理论高度,有时因资料不全,无法搭建完整有序的阅读进阶,比如只有第二第三梯队的书没有打底书,就很遗憾。如果资料凑手,能搭出完备的阅读阶梯,那是很高兴的幸事。
有一个阅读单元,是关于语言:《和语言漫步的日记》里的女作家,是个学俄语的日本人,又生活在德国,她的语言敏感度很高,就做了一个
365天的关于语言的跨文化记录,几种语言在头脑中交锋和冲突,彼此倾轧融合,如果对着几个国家的朋友,面前换一张脸,就得换个脑型去对应,能从语言学的角度写365天的生活,真好玩。
《词语与建筑物》,是对建筑语汇的探讨,这本书归类是“建筑理论”,但我是把它当语言学书籍来看着玩的,里面有很多建筑语言的溯源(我平时看到的多是英文版建筑语言,但它们其实从法语、德语等其他语言中跋涉而来,并被改造或加增词意,层层翻盖的新语言楼;麦克法伦的书里,常有对道路或徒步的词源学研究;柳田国男的民俗学书里,记录了词汇的历史演变,语言如同精神器皿,承载了太多彼时的文化或风俗;甲骨文词典和古埃及圣书体导读,也是手边书,后一本其实是简明教材,有空的时候,也做点入门习题玩玩,因为是象形文字嘛,所以其实是画简笔画,逗死了——当然,开心主要是因为:我不是专业人士,没有研究的压力。
另外一个阅读单元:是重读了绘本理论系列,大有启发。在皮皮小的时候,我给她读过很多绘本,作为新手母亲,我很努力地想给她力所能及的美好童年,我当时参加过绘本读书会,向老师们学习了下,我略微知道儿童绘本阅读和文字书的读法是不同的,不是给孩子把书里的字念出来那样,更重要的是视觉启发、美育、激活想象力、亲子陪伴感……
有本书是学做动物体操,模仿各种动物的动作,有时,我们一起扮猴子
,有时我就和皮皮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还有像《菲菲生气了》、《我爸爸》这类书,是要用非常大的表情幅度,才能读出书里预置的那种表达效果的,我记得我深吸了一口气,嘴巴张得大大的,用渐次加重的,非常夸张的表情读出“菲菲非常、非常、非常的生气!!!”,这时皮皮会直直地看着我的脸,只要我表情够足,她就会咯咯咯地笑起来,还有一本热带动物,里面有一整张纸画了张大蟒蛇的嘴巴,每次皮皮生我气的时候,就会偷偷把书翻开到这页,摊在我桌子上,吓唬我,然后幸灾乐祸地咯咯笑,这些情绪的开关,都是我们珍贵的记忆,也许已经超过了传授知识的作用。更多的是打下一种情感关系的基础。
但是非常遗憾的是,一直到皮皮长大,我才系统地看了松居直、彭懿、郝广才的绘本理论,知道自己有很多疏忽——我的视觉感不是非常敏锐,很多绘本的细节深藏的意蕴和暗示,我都没有领会,也没有启发皮皮,其实我应该留更多的空间让她揣想和发挥。我低估了童书语言的效率性,就是很多简单直白的语言其实是很深的。包括一些成人作家,其实都借用了这种技术,比如江国香织,她写的东西常常有种童话的清甜和梦幻感,后来我发现她妈妈是唱童谣的,江国香织自己也为童书专门写过一本评论集。
而且,当时南图没有建立少儿阅读馆,我都是靠自己购买和朋友赠送,很多好书都没给她读。
我现在是自己突然对绘本感觉有点开窍了,我决定自己去借个小朋友的身份来办个童书阅读卡之类的,把家里的绘本、儿童书再拿出来重读一遍。
还有个阅读单元,是关于“官能”。我一直对这个主题很感兴趣:触觉、听觉、视觉……我很想知道那些用身体思考、身体非常聪明的人是怎么感知和思索这个世界,以及他们的身体语言及其语法。我找了一些舞蹈家、戏剧导演、演员的传记、日常随笔来研读,还有一些专门用官能工作的人写的东西,比如香水师调香笔记,还有长期研究官能的人,比如阿克曼写的书。
对我而言,读书、写作的快乐,更近于一个人旅行,来到一个陌生之地,高原或海边,呼吸着密度与平日不同的空气,辨识着异地草木的种类与气味,看一看不熟悉的脸和景物,听一听完全不懂的方言,停驻一下,研究自己感兴趣的知识异域,也可以随性所至,随时修改求知路线,反正是一个人。
最后,再重回日常生活——家人回来,我合上书和电脑,掩上心里的门,把现实的门打开,脸上带着微笑,那是因为我刚从遥远之地回来,带着高原的新鲜空气,另外一种日出或黄昏的色彩,遥遥地照亮了我的脸,我也许和家人谈到这些精神风景的边角,也可能什么都不说,他们都是温和的人,会帮我合上笔记本和信件,不偷窥我的心思,很尊重我完整的孤独——一个人旅行,旅行很快乐,更快乐的,是“一个人”,这也是精神生活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它的独自性。